杀猪盘，一场恋爱幻象

《和陌生人说话》在2020年和2021年做过两期关于杀猪盘的选题，我前后看过几次，有一些思考。两期节目分别从杀猪盘中的“受害者”和“杀猪者”这两个采访角度，对杀猪盘进行了解构。

2020年，《和陌生人说话》第三季的一期节目名为《杀猪盘——单身男女屠宰场》，主人公是一位被杀猪盘骗光了积蓄的女孩。戏剧性的是，这个女孩不是人们意料中单纯的受害者，她在意识到自己被骗的事实后，毅然走上复仇之路，反向设局让骗子对她产生感情，最终在会面时被她亲手送进监狱。在她看来，她做的一切只是不希望自己始终被“受害者”的失败感所困扰。她说，以前觉得钱是小事，感情是很大的一件事。但是现在再看，觉得钱是大事，感情才是很小的一件事。

复盘一下整个故事，最初，两人在网上相识。在“养猪”阶段，对方在聊天中总有意无意提到自己在忙着看盘。如果女孩不追问，对方也不再多说。长此以往，在她的印象中自然而然形成了对方理财看盘的日常。随着双方日渐亲密，对方说，“我们平常也见不到，你可以下载我常用的理财app，这样就可以一起玩了。”并特地强调，“一次最多存三百块，别存太多了。还有，赚超过20%就可以卖了，千万不要贪心。”再后来，对方兴高采烈地说自己的朋友研究出了这个系统的漏洞，可以下手赚更多的钱……

我觉得这个案例，真的非常具有杀猪盘骗局的代表性。在外界看来，杀猪盘的受害者总会被与贪婪和愚蠢划上等号，认为他们“人傻钱多”或者“高智商低情商”，竟然能相信白马王子霸道总裁这样低劣的戏码。可事实上，杀猪盘根本不是这种旧时代童话故事的剧本，而这，也是它的危险和致命之处。

杀猪盘会根据目标量身定制一个匹配形象，不会太完美，反而很真实。“他”既要有浪漫基因，又不经意外露一些小缺点或小脾气。这样的形象既不会遥不可及，是那种女孩们在现实中会欣赏的对象，同时建立人设的成本也较低。

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对于陌生人和互联网都有抱有基本的警觉，也有自信自己不会是被骗到的下一个。正因如此，骗子有充分的耐心去建立信任和培养“感情”，还会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提醒你“你这么单纯可不要被骗啦”“我真不放心你做这件事”等等，很多人就此中招，他们想不明白，一个总是提醒你不要上当受骗的人，又怎么会害你呢？

现实中，极少有人能够如同这个女孩一样，迅速反应、精密设计、以牙还牙。多数人会因被骗付出惨痛的代价。2021年节目新一期的受访者是全程参与过杀猪盘的人，在他的讲述中，有女孩因被骗所有积蓄并投入全部感情而伤痕累累，最终跳楼自尽，这样的结局已经成了新闻里的日常。

主持人陈晓楠问他，受害者被骗或自杀会触动到你们吗？他反问，屠夫对猪会有怜悯之心吗？

每一次，杀猪成功的喜悦会让骗子组团庆祝，如同一个团队完成了绩效丰厚的大项目。精妙话术的背后，是诈骗集团的集体“智慧”，他们会开会分析你的性格，切中你的软肋。针对一些高知或海归，还会有团队学习和了解他们的研究领域和话题方向，以期让受害者产生遇到“灵魂伴侣”的假象。

时至今日，对于杀猪盘，我们仍然没有针对受害者的“特效药”。诈骗团伙不是仗势明抢，相反地，他们研究的是人性。悲观地讲，只有还有人相信爱情，杀猪盘始终存在，以更冷酷无情的方式。

在《和陌生人说话》的两期节目中，我记得有一句话，是被双方都提到的。那就是他们都说，自己之所以能够（被）骗到，是因为，自己付出了真的情感。或许只有真的东西，才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