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光溢彩的24-28岁——初见管理局

2011年5月18日的中午，太阳很大，天气很热，我要赶去参加一个面试，我撑着伞，正在走向公交车。这时，室友打来电话，告诉我，有家央企到学校来招聘了，你赶紧回来。我的室友漂亮，有见识，大学四年她带我干了好些我从来没干过的事，她说好，那肯定不错。我一向都相信她。于是匆匆折返回校，却被告知，招聘已经结束。那一刻，一向脑子木讷，并不主动的我，突然升起了一股执念，我想去，其实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央企，什么叫国企。我找到校内网招聘公告上的电话拨过去，一个女生接了电话，我问她还招人吗？她问我，普通话怎么样？普通话非常标准。有些什么证书？教师资格证。身高多高，嗯，160（真的是闭着眼瞎扯的）她说，那好，后天有辆车要去那边，你先过去看看，看是否适应，之后甩给我一个司机电话。

这么洒脱？央企不是都很牛逼吗？招聘不是应该很严格吗？这是说我通过了电话面试吗？

要去的地方在甘孜州某个县城，据说路上要走两天。好多同学劝我别去，我一个人不安全，他们也不相信平时怂眉漏眼的我能面试上吗？估计我要被骗了吧。可是我还是坚持要去。于是匆忙用军训时的蛇皮口袋打包好我的行李，还在贴身衣服里装了一部小小的诺基亚手机。要真是骗子，我还能用这个手机求救。

那天来了两辆丰田陆地巡洋舰，当时我并不认识这些车，对价钱更没有概念。只觉得这车好大啊。和我同去的还有其他三个同学，两女一男。两个女生身材高挑，长相甜美，很有气质，小伙子看起来也很精神。我看了下自己提的蛇皮口袋，再想了下自己的样子，有点自惭形秽。司机见只有四个人，赶紧给招聘的人打电话说让联系其他人。原来他们一共招了加我8个人，可到这里的加我才4个。一通交涉过后，让我们出发，剩下的4个都不去了，于是，我们4个人分两拨坐上了两辆车。我和那个男生一辆车，他很绅士，邀请我坐副驾驶。于是我坐上了副驾驶，开始这一路的叽叽喳喳。从学校出发到当晚我们落脚的地方，差不多走了10小时，这10小时我一直在叽叽喳喳。在高速上，司机把速度开到120，从没有上过高速的我被这个速度吓坏了，司机笑笑也没减速。过了很久以后，我跟一个司机朋友说，那天的车开的很快，我觉得飘起来了。朋友问我有多快，我说200那么快，他说，不会吧，那也太快了，那款车那么高，开不了那么快，我看着他的速度表盘，说，指针大概在中间的位置，他说，那你看看那是多少，我凑近一看，喔，才120呀。

经过雅安时，雾蒙蒙的，下着小雨。当穿过二郎神隧道，一出洞口就是泸定的地界，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到我以为我穿越了。我从没有看到过这么蓝的天，这么明媚的阳光。我像只猴子一样哇哇哇的乱叫。

我们在泸定吃午饭，我记得当时吃的是牛肉汤锅。我觉得吧，路途一般不是简单打发就好了吗？标配不应该是一碗3块的面条吗？还有牛肉吃，好意外。

吃过午饭后继续上路，当时泸定有一段正在修泸定水电站的复建路，路况非常不好。我们从老路过，上头50米左右在修路。一路上堵车非常厉害。当我们正走走停停时，突然从山上滚下来一个方向盘大的石头落在车钱2-3米的位置。我当时吓惨了，心理恨恨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我下次再也不来了”。但怕被人看穿我的慌乱，加上刚吃了人家的牛肉汤锅，不好意思说要走，安静坐着等待车子通过这段危险区域。

一路向西，突然我被一片雪惊艳到了。这是雪吗？现在可是五月份啊，成都穿短袖的季节呀！我跟司机大叔确认，这是雪吗？司机说，是的。我要求停车，我一定要去摸摸这些雪。司机大叔停下车，我立刻蹿出车门，用手去碰那些雪，哎呀，真的是雪啊！好奇怪，这些雪在这么大的阳光下为什么不化，哇瑟，好冷好冷。原来这里是海拔4200米的折多山，温度在零度左右，我穿着短衣短裤，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后来想想，雪是遇到超过0度的气温才会化，跟阳光直接照射没有关系。

我穿着短裙，高原的阳光照到我的腿上，从泸定到晚上我们落脚的地方，大概也就5个小时吧，我的腿居然被晒出了一条界限分明的晒痕，我好奇地看着晒痕，不觉得丑，觉得这个晒痕好特别呀，高原的阳光就是厉害。

下午5点左右，我们穿过一条黑暗的隧道之后，几排粉红色的房子出现在我们面前，跟高原上低矮的、有藏族特色的房子不一样，特别现代化，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一位微胖的精明的年轻男子在一栋宿舍楼前面等着。我们刚下车，他特别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嘴里说着欢迎啊。然后把我们四个人带到二楼，分配房间，一共三间房，那两个女生本来就是室友，她俩一间，那个男生一间，我一间。年轻男子让我们休息一会儿，洗漱一下，6点到楼底集合，带我们去吃饭。然后他关上门离开了，这时候，我放下我的蛇皮口袋，才开始打量这个房间。房间是一间标间，两张床，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落地窗之外是一个一米多宽的阳台。窗帘分两层，里层是轻薄的白纱，外层是黄棕色的遮光材质。一张圆形的小茶几靠着落地窗，茶几两边摆着两把扶手椅。房间正中摆着电视柜和液晶电视。床上用品已铺好，花纹是淡蓝色暗纹，看起来非常有质感。有人敲门，我应声开门，是个小小的穿黄衣服的女孩子，她给我送一次性洗漱用品的。我问她，刚刚那个男生是谁。她很诧异，我居然不认识他。她告诉我，他是我们的办公室主任，以后我的垂直领导。喔，以后要在他手底下干活的呀。小女孩走后关上门，我到卫生间洗脸，一路颠簸暴晒，脸上早已泛起了一层油。我洗完脸，才打开洗漱包。

洗漱包非常高级，里面各种小东西，有牙膏牙刷洗发水沐浴露香皂护手霜，都是迷你型的，瓶子看起来又可爱又精致。这里是高原，我明显感觉到干燥，鼻子里有血丝，洗完脸脸上也紧绷着，于是我拿护手霜涂了一点在脸上。之后慢悠悠地走到茶几旁，坐在扶手椅上，高度刚刚好，软硬刚刚好，我坐下去，舒服得不得了。

在扶手椅上磨蹭了一会儿，快到6点了，下楼集合去吃饭。那个穿黄色衣服的小女孩在那儿等着，其他三人陆续到了。她领着我们走向另一栋楼，说是食堂。离宿舍楼就100米的距离。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另外两个女孩要大方一些，和她聊天，原来她叫芸芸，是负责我们后勤的，别看她年龄小，人家可工作三年了，后勤工作干得特别好。

到了吃饭的地方，领导们还没来。凉菜已经上桌，杯盘碗盏摆在那里，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电视剧里的五星级大饭店一样。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们站在那里手足无措。那两个女孩子说，我们进去坐吧。可是坐哪里呢，她俩把我推到前面，让我先坐，我傻乎乎地真的就往里走，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我当时想，给外面的人腾位置。不一会儿领导们都来了，我们四个站起来，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叔走过来，笑着让我坐旁边，后来我才知道，我坐的是主位。那天，不仅我们四位是客人，就是我们的办公室主任，我们的局长那天都是客人，我们住宿的地方是我们兄弟单位，藏区住宿条件不太好，一般我们到成都或回工地，都会住在兄弟单位。当时的我不知道，还以为这就是我们的终点。

没见过世面的我，看着那些精致的饭菜，默默地吃着，还装得特别矜持。吃到一半，大家还是以茶代酒象征性地交流一下嘛。我很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其他三个人都特别从容、健谈，相比之下我特别木讷。我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我也害怕我过不了试用期，要想想说啥呢，憋了半天，才想到在书上看的一句话：“刚毕业的学生就像一张白纸，等着用人单位在这张纸上来绘画”。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终于想到了一句能上台面的话了，于是拿着水杯去敬我们的办公室主任。原话不记得了，只记得大意是说，我刚毕业，没有什么经验，像白纸一样，请他多多指教。他哈哈一笑，说，不要这么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厉害呢，很看好我们。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了拒绝。后来证明，那一瞬间，我的感觉是准的。记得在微博上看到过一句话，大意是说：“别骗自己了，你所有感受到的就是别人真实的意思，你的感觉比你的大脑更准确。”

当晚吃完饭，办公室主任告诉我们明天8点吃早饭，吃完早饭后出发。我纳闷地问他去哪里，他说去我们自己的营地。我没再问，心想，嗯？自己的营地，这里不是我们的营地吗？嗯，可能这里是我们的总部吧，我们要去的营地应该就是项目部吧。我想象着项目部的恶劣条件，心里不太舒服。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们两辆车出发了。一辆车坐了我、那两个女生中面善的那个、那个男生，还有一个胖胖的，皮肤红红的大叔，司机师傅说，这位是周总。我们就喊他周总。后来才知道，他是我们的总工，最后我离职前，他是我的分管领导。另一辆车坐了办公室主任、芸芸、两个女生中高的那个、还有一个微胖的、白白的特别和蔼的大叔，后来才知道，他是我们的局长，我们叫他王总。

在车上，周总问我学的什么专业呀，毕业论文做得怎么样呀。一说我的专业，他非常感兴趣，他说他学的是差不多的专业，他是地质学的博士，我是环境工程，这俩专业相近吗？我觉得周总非常可爱，一点儿都没有架子，这就打开了我的话匣子，我又开始叨叨叨叨叨，从兄弟单位出发到我们营地，大概6小时车程，我一直说说说说，全程都没有人睡觉。从我家有片山，到我小学语文好，再到我高考语文考了全县第一，最后说到我害怕我们大学班主任，这一路下来，所有人对我的家底了解得一清二楚。最后到了目的地，我的嗓子都哑了。

在行进路途中，我们在海拔超过4300米的山上停了车，这就是草原啊，特别广阔，还有许多小花。周总走得很远，因为他要去捡石头。他是地质学博士，每一块石头叫什么，怎么形成的，值钱不值钱，他非常清楚。他捡起石头，开始介绍石头的名字、成分、哪个年代形成的，值不值钱，身边围了一圈人。后来，他捡石头偶尔会带上我，我跟着他还捡到过水晶呢。

我们一路走一路停，原本6个小时候的车程，结果生生走了接近10个小时，到营地时，天已经快黑了。我们不知道已经到了，以为是停车吃饭或者加油。我们问到了吗？办公室主任说，还早呢。于是我们新来的这几个都下车舒展腰肢，等会儿还要继续赶路呢。办公室主任拿出自己的行李，走进了屋子。我们四个还傻兮兮地站在原地，司机提醒我们到了。办公室主任猛然回头看着我们说，哎哟，原来到了呀。

男生住二楼，女生住三楼，还是她俩一间，我一间。走进我的房间，和兄弟单位的房间布局差不多，但是要小得多，而且光线非常不好，关上灯就漆黑一片。但灯光很温馨，有明亮的白色顶灯，还有两盏昏黄的壁灯，就算没有阳光，我觉得也很好了。

床铺已经整理好，我放下自己的蛇皮口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嗯，以后这就是我的领地了。

这里的制度是集中轮休制，每周日早上休息半天，其他时候加班，两个月累计到12天的假期，可以到成都休假。刚好到达的第二天是周日。趁着第二天放假，局长带着我们大家上到营地斜对面的山坡去欣赏风景。局长酷爱摄影，带着他的相机，我们爬了两个小时吧，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高原上爬楼，一般爬上两楼就要休息几分钟的，我们爬了那么远，现在想想，真是厉害。

山顶是一片宽阔的草原，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雄鹰在我们头顶盘旋，我还捡到一片雄鹰的羽毛，有半米那么长。局长给我们拍照，我不喜欢被拍，总是躲开镜头，他们硬拉着我，我也不好太拒绝，只能给自己打气，不能输掉了底气，后来出来的照片，我每张都昂着头，像要英勇就义一样。

玩了一会儿，突然尿急，又没有厕所，于是一个人跑到很远的地方解决问题。之后一个人走在高原上，没有一个人。天就在我头顶，我第一次觉得我离天好近好近，这里是天堂吗。突然就想到爸爸了，爸爸在年初去世，当时顾及到年迈的奶奶和体弱的妈妈，我一直都没有痛哭。在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哭，突然很想念爸爸，于是我扯开嗓子喊，爸爸……边喊边哭，嚎啕大哭……哭到声音都沙哑了，喊到没有力气了，瘫坐在草原上，觉得心里好爽，爸爸肯定听到我的声音了，我们一定会再重逢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那个男生朝我走过来了。他说，你离开我们视线这么久了，不安全，局长让我来看看你，我们回去吧。我想，他们肯定听到我的声音了吧，会不会以为我精神有问题。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我脑海，我要想办法跟办公室主任谈一谈，我精神没有问题，我只是想大喊大叫几声。估计所有人都听到了，所有人也都理解吧，没有人问我怎么了，办公室主任也并没有因为这个不要我。

玩到中午，下午还要上班，局长带着我们回了。下午开会，算是真正介绍大家认识，也明确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办公室主任首先告诉我们，我们是一家水电开发公司的二级单位，行政级别和县平级，当时觉得局里特别牛逼，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我们负责本县和临县的水电开发工作，一共有11个水电站，本局在5月6号成立，我们四个是他们新招的第一批员工。至此，我才知道这家单位到底是干嘛的，才猛然醒悟，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玩的。

下午，我们四个新人每人领到了一台台式电脑，电脑看起来非常高端，新来的男生负责给我们装系统，我们每个人还领到了一份崭新的办公用品，有小刀、计算器、笔、笔记本，小刀闪着耀眼的光芒，笔记本上印着公司logo和已经建成的水电站，特别气派，那一刻，我突然想哭，觉得一切都很美，美得像梦一样。至此，开始了我流光溢彩的5年职业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