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沙集 卷一

卷一 篇首

己卯（二 000 年）前之作，仅存廿余篇，鸦涂鬼画，率不成人语，强说之愁，竟未全删，尤招人笑。心迟手拙，荒疏不学，旁声杂韵之凑泊，伧词滥意之扞格，不堪思适焉。彼时既出校门，行而未远。譬之于人，青春之散场，余欢未尽；觇之于己，红尘之末路，逝者如斯。怅焉回眸，恍惚间沙砾茫茫，夐不见人。余生之墓碑斜矗，记忆之杂草蓬生，重来拾掇，在己焉如置残骸，在人则不堪其秽矣。

当日潜窥暗索，而绝无可观者，多掷之废字篓中。诗云：终朝采绿，不盈一掬。终朝采蓝，不盈一襜。倏往忽亡，斯亦天之幸也。

端午前日灵隐寺

灵峰长倚夕阳边，下瞰尘寰数点烟。落落归来非旧我，空空证得是前缘。风依钟磬穿危石，云逐心情入冷泉。为问菩提诸弟子，西湖可有渡人船。（颈联曾作：还拖破屐窥鹫寺，只许畸人占冷泉。或曰：像济颠。急改之。复曰：还不如济颠，足下破屐犹写实也。初学诗，东涂西改，洋相百出，大抵如是。）

月下

花味泠泠草味深，闲愁一掷莫沉吟。商量月酹飘零酒，吩咐云收泡幻心。春水初逢非有意，焦桐已碎未知音。曾将去岁芭蕉叶，错解风情听到今。

里西湖岸边见石榴

譬似湘妃竹，青青着泪斑。相逢莫开口，心血亦成团。

秋来见菊，随书纸上

轻黄浅紫缀疏枝，岁岁西风只自知。闲倚书窗人似菊，一般情味淡无姿。

留别

野渚如烟淡古津，远山还作昔时颦。芦花头白原关恨, 萍末风生别有因。休信冥冥天可问，应知喋喋语非真。从今舟楫风飘散，永忆江湖少一人。

春日

江南春已尽，又见柳花飘。尚忆音容淡，相期天海遥。空山犹带雨，绮梦欲生苗。恍忽同牵手，随风过市桥。

黄山

层峦叠嶂望迢迢，不信身轻在碧霄。沁雨松枝凌绝壁，回风藤蔓学垂髫。天都欲折寒相冱，佛手犹空峻不摇。今夜梦魂人世外，星河如带汝环腰。（天都峰、佛手岩皆黄山地名，其时尚未至山间，乃臆想之事也。）

浪淘沙 

弹泪看云飞，未忍言归。三生约后掩心扉。几度盟言皆草草，谁是谁非？前路更难期，枉问禅栖。一湖荷柳半山溪。堕了流星还了愿，别有何依？

卖花声 慕才亭，来西湖每此经过

秋色洗重峦，月瘦风寒。水天相对又千年，苏小坟前三寸草，曾睹朱颜。 倚树数归帆，一例阑珊。何人收拾旧鱼竿。今古兴亡知几许？欲问湖山。

浣溪纱 拟网事

饮恨吞声意自甘，人间冷眼任他看，风前一曲夜阑珊。冷雨湿衣还久立，残书笺泪未轻弹。欲逃无地悔尤难。

黯黯浮云月一弯，残星点点露漙漙，人家笑语隔栏杆。住近酒家愁易买，望残柳色泪难干。他生应不到人间。

忍泪来将旧帖翻，新欢前恨两难言，为谁愁写断肠篇。莫为伤心无处说，非将文字乞人怜，最难装出是欢颜。

岂是无知恋旧欢，千笺百帖早都删，全抛往事有何难？不是多情心易改，那堪极目景依然。尚闻笑语在人前。

浣溪纱 秋雁

莫向寒塘说去从，生来身在乱云中。山枯水冷野烟空。凭识归途惟夜月，相随前路只西风，可知风月与愁同。

故道寒云野水边，年年人字写长天，欲将何事向人言？弱羽易知天冷暖，荒原长伴月孤寒。人间天上路谁宽。

逐草随风枉自嗟，向来无处见人家，但看明月在天涯。只影离群原似我，惊弓失路亦无他。欲从寒雁宿芦花。

天末风生冷万山，枯枝衔断亦徒然。衡阳路杳到何年。已忍风欺双翅薄，未将心恋片云闲。只寻僻径远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