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秋光留不住,几重收获几重殇
文/竹影飘摇
春秋常在,叶落归根,很多时候,来处,即是最暖的归程。
2017年9月25日 星期一 多云
说起秋天,想起家里曾经的那片田。
要说也不是曾经,自从三十五年前开始耕种,它就一直没离开过我家,如今由二妹家种着,从父母名下承继。
一条河与一条路斜向相交,相交的小角度一侧出现了一片不规则的空地,有二三亩,父亲带领他的社员,把空地开垦出来种上庄稼,这片田连同它的收成,都成了父亲所在小队的额外收入,不入公家的帐。
那一年土地承包到户,我家没有分得承包地,成为困难户,队里社员善良,把那片不在公帐上的田给了我们。
初中时学校在外村,每天骑自行车,往返的路与那片田隔着一大片盐碱地。
那一天天气晴好,真正的秋天的天空,湛蓝,高远,虽已近黄昏,天与地之间还是一片澄明。阳光抽去了浓烈的炙热和金红,接近橘色,柔和,安静。有一点点风,清凉,飒爽。从学校出来,迎着这一片天光骑行,早晨母亲说今天去收那片田的玉米,我放学后可以直接去。
推着自行车从那片盐碱地的地头儿穿过去,地面坑洼不平,不时扶一扶绑在车后架上的书包,里面的书有点儿多,放不稳,老是要掉下来。
父亲和母亲都在,又多了我这个帮手,最后这一车玉米装得很满。把金黄的玉米棒子从秸秆上一穗穗儿掰下来,集中装到马车车斗里,这便是当年沉甸甸的收获。
一粒种子,撒进土里,萌芽,破土,展叶,拔节,结穗,扬花,收割,入仓。吸日月精华,也幸运,栉风沐雨,也顽强,四季的光景都被它入心入肺地参与并赏读了。
回家时已是日暮,炊烟如黛,环着小村,在朦朦胧胧的晚霞余晖里若隐若现。大红马识得回家的路,不用扬鞭自奋蹄。秋凉显现了,早些时候的汗水急着蒸发,衣服已不再粘着肌肤,胳膊腿儿是那种运动后的轻松,疲乏,也舒适。
我还是与我的自行车同行,半骑半推着,与马车的速度差不多。
远远地看见了院子里的灯火。妹妹们做好了晚饭,简单,还冒着热气儿,鸡鸭鹅等也都安顿服帖。听到院外的马蹄响,早早出来帮着卸车,打洗脸水,摆放饭桌。
吃饭时父母念叨着今年的收成不错,日子终于可以松口气儿了,有了余钱儿得给几个孩子添置几件新衣服,孩子大了总不能穿得太差。我们听着不说话,心里却是偷偷乐着。父母脸上的愁容少了,我们心里才舒服,从不舍得提吃穿的要求。那时候的日子,几十块钱也要打在家庭支出的预算里。
那片田是家里的依靠,只有它与我们不离不弃。它给我们粮食,有饭吃人就能活下去,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一年又一年春种秋收,我出去上学了,妹妹们嫁人了,家里地多了,日子开始好起来,转眼间最小的外甥都可以跟着家里秋收的队伍去田里玩儿。父母已不用那么辛劳,国庆节期间我回家,几个妹妹也回来,她们家里都有农用的四轮车,大红马可以退休了。八九个人,几天的功夫庄稼就收完了。
再后来父母老了,那片田给了二妹家种。人生的四季不可往复,岁月催着父母不得不舍弃它;我已远离,除非特意去看它才得见;二妹已经在准备给儿子娶媳妇,它很快就会成为外甥的家业。
那片田不老啊,任凭春夏秋冬在它身上不间断地碾压、蛰伏,它不急,不躁,不恼,不烦,春天你给它种子,秋天它就还你果实,绝对忠诚,绝对可靠。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如果时光退回到二十年前,如果我未曾离开过家园,如果父亲还在,我仍不会如现在一样喜欢艾青的这首诗,为诗里的一些情感而饱含泪水……
这世间有一些东西稍纵即逝,可也有一些东西一旦存在就是永恒。春秋常在,叶落归根,很多时候,来处,即是最暖的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