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想走~你知道我很想念
2017年2月4日,正月初八,家家户户还张灯结彩,忙着走亲访友。我和媳妇去她姐家走亲戚,下午我们准备回家。我推出摩托车刚要打火,不知怎的双腿不听使唤,紧接着身体往下倒,砰的一下跌在地上,我试图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全身轻飘飘,我看到自己倒在地上。他们在喊我,我听得见,想回答却说不出话。看着他们打电话,一会救护车来了,我被抬上车,一路上医生在给我做胸按压,也没有效果。到了医院,我被插上各种管子,医生用心电除颤仪给我做电击,企图把我唤醒。我也在努力睁眼,努力让自己的心脏跳动,然而,无济于事,身体,毫无反应。
一会儿,我听到外面声音嘈杂,是我家人来了。我儿子,我哥一家还有我大姐夫和外甥都来了,他们在等我回家。医生问他们谁是家属,我儿子在陪着我媳妇,我媳妇已经站不起来。这时我哥走出来,医生跟他解释我的状况,说了很多话,不知道我哥有没有听懂。最后医生问还救不救,我哥不说话,没有人说话。我侄女喊:“救啊,你是医生怎么不救”。我侄女虽然人小,但是脾气火爆,她浑身在发抖,她一直喊着救她小爸爸。我知道她害怕,害怕见不到她小爸爸。其实我也害怕,我害怕见不到他们,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道别,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我还不想走,我不能走!又一会,医生走出去告诉我的家人说已经救不回来了,这样下去病人也痛苦。事实上每一次被电流击中,我的身体都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为了醒过来我得忍着,结果也无济于事,医生宣布我回不去了。
最后,医生让他们进来,来看我最后一眼。我儿子扑通跪下了,一遍遍喊着我,听的我难受。我侄女过来,拉我的手,她大喊,“你看,手还热,还能救啊,快点救!”医生没有理她。她使劲拉我,想把我拉起来,但是她太瘦了,力气不够。我的手是有温度的,甚至比我侄女的手都暖。以前我就是用这双胖胖的手拉着我侄女,带她去钓鱼,带她去赶集,带她到处去。我还想以后我老了,我侄女拉着我的手带我各地去,吃她说的美食大餐去。
不久儿子和侄女被拉出去,外面哭声一片。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挣扎,我想起身,我想出去告诉他们我没事,可是我起不来。我的身体不听话,我的心脏不跳动。我哭了,可是没人看到我流泪。我不想走也不能走,我还有很多很多事!神啊,能不能救救我……然而,没有神救我
随后我被抬到车上,送回家。家门口好多人,我被抬进屋,桌子上还放着我的茶杯,早上沏的茶没喝完……他们将我放到床上,给我脱衣服,这是过年刚买的衣服。因为身体僵硬了衣服脱不下,他们只好用剪刀,又给我穿上很丑的衣服,我曾经给我爸穿过的一样的。随后我又被转移到透明的长盒子里,里面很冷,但是我的肉体已经没有了感觉。
屋里屋外挤满了人,家里还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我以为会是儿子结婚那天,没想到提前上演了。亲戚朋友都来了,他们一进门就哭,大哭小哭,歇斯底里,撕心裂肺。我侄女扶着我大姐,大姐身体不好。高血压,看她脸色发紫,身体一直抽搐,真让人担心。早上我还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去哪哪看病。我小姐姐在忙,沙哑着嗓子,她腿不好,却一直不能停下来。听说我妈来了,但是他们拦住了,他们怕老太太受不了。其实我想见见我妈,昨天路她家,她说不想吃油腻的,今天打算给她点开胃的药过去。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也不好好吃饭总让人挂心。妈,对不起,儿子这次不孝了!
我安静的躺在长盒子中,被安放在客厅里,听外面哭声,喊声,嘈杂一片。
晚上,其他人都走了,留下亲人们。前天我们一家还聚在一起,我小外甥领了女朋友回家,我们在我小姐姐家聚餐。当时我还说,要儿子赶紧读完大学,领个女朋友回家,让我侄子和侄女也快点成家。看来我等不到了。
屋里很安静。我儿子坐在边上不说话,眼神空洞,仔细看,儿子越长越像我,像我年轻的时候。我儿子去年刚考上大学,虽然不是出名的大学,但我也挺知足的,就盼着他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媳妇,成家立业。我以为我能看到那一天。我侄女倒在沙发上,她胃不好,哭得一直吐。我侄女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当亲闺女养。说起我侄女,我比谈我儿子还自豪,我看着她考上大学,又考上研究生,马上要毕业了,盼着她赶紧成家立业。我侄女在外地上学,隔三差五打电话,她还教我用视频聊天,给我看她们学校,学校餐厅、图书馆。每次侄女回家,我都高兴的不得了,买下她喜欢吃的让她来我家,侄女虽然挑食但我总能买到她中意的。我侄女也喜欢往我家跑,一放假就天天待在我家,给我讲她学校的事。我喜欢看她拍的照片,好多新鲜的我没见过的事物。我侄女说等她定下工作了带我去好多地方旅游,我还等着。我侄子坐在侄女旁边,我侄子和儿子一样大,遗憾的是他不上学了,这么小就进入社会,累成个小大人。
我两个姐姐也坐在一旁,她们劝我大姐去休息,大姐不肯。她一直在叫我,她说我最小,怎么那么狠心。我想告诉她,大姐,不是我狠心,我也不想走,我不甘心。我哥哥不在屋里,他蹲在门口抽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刚刚其他人在忙的时候,他在看我,他叫了我一声,我没答应,他呜呜地哭了,有人过来,他就走开了。我们俩兄弟很亲,两家过得像一家人,有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没想到我先走了,我哥肩上担子就重了。哥,对不起,替我好好照顾家,孝顺咱妈。我没看到我妈,她在自己家,别人在陪着她。我媳妇在里屋,从回来到现在她都没说话。想到以后就是我媳妇一个人,我心疼,打心底难受,可是我心脏却再也不跳动了。我多希望留下来,我不想走。老婆,对不起,老公没能陪你走完,这个家交给你了,你和儿子好好的!
天慢慢亮了,这一夜好像很长,但又很快。我不想天亮。家里陆陆续续有人来,我的同事、朋友、邻居,他们一进门就哭着叫我,而我,一次也没有回应,我无法回应。
快到中午时,他们扶着我妈来看我。老太太颤巍巍地,已经哭不出声。她一遍遍喊我,说我不孝,我多想跪在她面前,告诉她,儿子不孝!妈,我舍不得!然后我被抬起来,要被抬上车。这时我姐姐我侄女拉住他们不让走,我也不愿意走。我知道我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可是她们拉不住,被别人拦住了,在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车开走了。下午,我回来了,原本胖胖的我不见了,只有一撮灰,盛在一个小盒子里。我彻底绝望了。他们把盒子给我儿子,我儿子抱着盒子,走向地里。他们告诉他要怎么怎么说,我听见我儿子带着哭腔边走边说,“爹,别怕,爹,别怕”。儿子,爹不怕,爹就是舍不得。到了地方已经有人在,他们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坑,装着我的盒子被放进去,慢慢被被埋上厚厚的土。我听见他们还在哭,然后哭声渐行渐远,慢慢变得安静了。我忽然很害怕,我想回家,回到亲人身边。可是我回不去了。
我走了,带着遗憾和不舍走了,我知道你们很难过很痛苦,但是你们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希望活下去!
永远忘不了那天,像一场噩梦,无法醒来。到现在也不相信小爸爸真的离开。虽然生活在继续,但思念却从未消失。昨天是你的生日,小爸爸,生日快乐!
小爸爸,你可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