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的少年
（一）
在小镇上热闹的酒吧里，老人紧紧攥着手中的酒杯，布满皱纹的手，青筋暴起。这时候，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在皱纹上，抚着抚着，皱纹慢慢舒展开来，越散越开，直至消失。这只手真白啊，男孩对着阳光举起自己的手，无奈得笑了笑。
喂！在干什么呢！赶紧过来干活！船上的老头子命令这个男孩，“我不管你以前家里怎么样，但是现在在我的船上做事，你就要听我的，不然把你扔下去喂鱼！”
老头子有自己的小渔船，没有多大，船上差不多能容纳5个人。其实这么大也够了，因为老头子和男孩加在一起也才2个人。
老头子的小渔船现在航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天蓝蓝的，白云很多，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一片彩色的云。
其实我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子的，当时他家里人把他送到我这，不就是给我当个帮手嘛，还好他不算太懒，虽然有点笨手笨脚，但我能教他学会捕鱼。嗯，还不错，我自言自语道。
我现在老了，我的船也老了。船上的桅杆不是很牢固，好像随时都能倒下来。船舱是旧木板做的，裂纹很多，好像用手锤一下，它就烂掉了。船身也不大，一个大浪打过来，瞬间就会把它吞没，消逝在茫茫大海里，谁也看不到。
今天趁着群鱼迁徙的季节，能多捕一点是一点，明年我就可以换个大船了，爽拉。
渔船在海上不知行驶了多久，天色有点晚了，好像也要变天了。
突然，船下一阵搐动，是鱼！是一大群一大群的鱼！老头子可高兴了，不过男孩好像发现这些鱼有点慌张，难道是在躲避什么？
老头连绑渔网的绳子都没解开，直接就把渔网撒了下去。等渔网撒到水里后，老头子急忙抖动手头的绳子，却发现怎么也抖动不开。
“你渔网都没解开，怎么可能捕到鱼？”男孩在老头子身后说。
“要你多嘴，你捕鱼我捕鱼？”老头子很不耐烦他。
等重新下网后，这次终于有了大丰收，捞上来一大网兜的鱼，在甲板上活蹦乱跳。很难看得出，鱼的眼里尽是惶恐。
“一条，三条，五条，额，十条。二十条。。。。。。”老头子在数鱼。我想我也得过去帮忙他了。我从船舱里走出去，不经意间，我好像看到海底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在迅速靠近我们。
我揉了揉眼睛，咦，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阴影，怎么现在没有了？
你还不快点，快点过来帮忙！老头子又在命令我了。
我没走几步就到了老头子身边，我得帮他把这些鱼装进铁桶里。
天早已经黑了，云朵早已消失，小雨点也开始从天下慢慢掉下来了。
忙了好一会，终于忙完了。虽然没有干太多的活，但是我感觉很累，这些活我以前是从来不干的。
我想进船舱去躺一会，我和老头子打个招呼，我要休息半个钟头。
老头子答应我了，他要留在舱外掌舵，他加我多披一件衣服在身上。在夜里的海上睡觉，不多穿一点，很容易生病。
我进了船舱，蜷缩着腿，枕在自己的手上，想慢慢睡去。但我不敢睡，我怕一觉睡过头了会被老头子骂醒。我盯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很干净，没有太多的老茧。
我干脆把自己的手从头下抽了出来，我举起来盯着它们看。看着看着，我有点迷糊了：手上慢慢开始长出了皱纹，青筋开始聚拢，一瞬间手布满了皱纹，颜色也变得黝黑黝黑。
我感觉到有双手在抚摸我的手背，我条件反射似的把手抽出来。我抬头去看这双温柔的手的主人：是一位婀娜多姿的妙龄女郎，可是我已经老态龙钟了。
酒吧的声音太吵，我听不见她嘴里在说什么，只看得见她的嘴在蠕动。我在看了看，她的牙齿很白，虎牙有点尖，但还好不是很大。她的秀发遮住了银色的耳环，耳环上的第2个珠宝似乎是翡翠，这个翡翠不大，看着很新，所以这个耳环应该很新。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女士应该新交了一位富豪男友，并且他并不知道这位女士现在和我在酒吧里。
这个女士拉着、扶着老头子出了酒吧，他们来到了一处安静的深夜餐厅。
眼前的老爷子，心里装着海洋，还有那一个令人恐怖的阴影。我先开口了，“老爷子，你还记得当初那年吗？”。
他停住了嚼东西的嘴巴，放下了刀叉，他又嚼了嚼嘴巴，把鱼骨头吐出来，吐进了垃圾桶。
“其实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个深夜，他就像梦魇一样死死伴随着我。当年我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我跟着我的师傅出海去捕鱼，我遇到了它。”他开始慢慢回忆起了曾经。
我的曾经过得很幸福，我有一个爱我的妈妈，我有疼我的奶奶。每到冬天，我就可以在圣诞火炉旁边，吃着奶奶烤的火鸡，妈妈虽然很晚才能回来，但是她每个圣诞夜晚总能回来。
这个圣诞夜晚我却没有等到妈妈的回家，等到了确实一个陌生男人，冲进家门粗暴地把我奶奶推开，把我抢了出去。。。。。。
后来，我醒来时就来到了这个老头子身边，帮他捕鱼！
算了，我摇了摇头，努力清醒了一下。天上的雨越下雨大了，黑夜里黑色的乌云好像聚拢在一起了，它们在密谋着一场惊涛骇浪。
我望着船舱前的老头子，不知道他躲不躲得过今晚。
（二）
海浪冲进了船舱，破败的船板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岌岌可危。
船舱里面的水已经满出来了，再不舀出去，整个船都会沉下去，老头子已经掌控不住局面了。
这时候船身一阵剧烈的抖动，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男孩一个趔趄，被甩到了船拦上，他看见了船下面是一个庞然大物，棱角分明的身型，一排锋利无比的牙齿，深邃的眼睛透露着肃杀的气息。
男孩吓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他想把老头子也叫过来，可是老头子过来后，往水底下看，什么也没有。
男孩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是他看走眼了吗？
老头子拍了男孩后脑勺一巴掌，还不赶紧把水给舀出去！呆着干什么！
老头子和男孩拼命把船舱里面的水往外面倒，他们只要撑过去，就是重生，撑不过去，就会丢掉性命。
海已经开始咆哮，巨浪滔天。暗黑色的波涛一波一波汹涌而来，后浪推着前浪，前浪再推着前浪，一波一波，层层相叠，排山倒海。
天上电闪雷鸣，狂风疾雨，暗黑色的乌云来势迅猛，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海上的小船死命地挣扎着，小船上的男孩使劲摸了一把脖子，脖子上豆子大的水珠好像怎么也抹不掉。
男孩使劲再摸了一把脸，企图抹干雨水和海水的混合物，但是脸上竟然火辣辣地痛。
男孩下意识地望向老头子，但船上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好像老头子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小船的船身爆裂开了，船舱毁了，船板烂了。男孩已经完全没有思维意识了，他奋不顾身地抓住一块碎开的船板，死死扣住，他随着渔船，一起沉向了海里。
海难！海难！
海底下一股巨大的涌流，死死地拖着男孩往下沉。男孩快要窒息了，冰冷的海水快把他冻死了。
这时候，男孩用绝望的双眼看到了那个巨大的阴影，那个让他捉摸不透的阴影。
绝望的双眼充满了恐惧，他看见了那个巨大的阴影，又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体型，又露出了一排排白森森的巨齿，它张开了无底洞一样的大口，一瞬间他就能把男孩咬进去，咬得他无影无踪，就好像男孩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我真的快要窒息了，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为什么我现在看到这么白的东西，我是来到了天堂吗？
天啊，那蓝色的建筑，龙脊上一圈一圈的花纹，石柱上一条一条青绿色的血脉，美丽的渔人正在游泳。天啊，这是亚特兰蒂斯？
“咻”的一声，一切都毁灭了。
脸上火辣辣的痛，我慢慢扯开双眼，我居然躺在了沙滩上。环顾四周，一片热气腾腾的黄色沙滩。靠近海水处，竟然是众多的散乱的破碎木板。最显眼的是，空无一物的沙滩上竟然有一块很明显的阴影区域。
我努力挣扎着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恐惧那片阴影，不管是在海里还是在陆地上。
为什么它总是跟着我？
我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爬起来，抖抖身上的沙子，往岛中心走去。
岛中心有一圈白森森的围墙，围墙上面装着铁丝网，一根根竖起的针尖般的钢筋仿佛要扎破人的心脏。围墙内接着是塔楼、平房、高楼等一排排建筑，建筑前面三三两两成群的人们在走动着。
他们或穿着白衣服，或戴着脚铐、手铐，或穿着警服。而在主楼正中间，太阳照射出一大片阴影，阴影的棱角分明。在阴影的下半部分，大楼面前的正前方，赫然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白色的菊花。如果从天上看下去，这不正是一排排巨大的牙齿吗？
我难以再继续行走，我直觉告诉我，我不能再走下去。
这时候主楼的大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位女士，她在朝我微笑。她的牙齿很白，虎牙有点尖，但还好不是很大。她朝我走过来，她的秀发遮住了银色的耳环，耳环上的珠宝似乎镶嵌着翡翠。
她一边向我打招呼，一边慢慢走向我。她捉到了我的手，轻轻抚摸着，凡是她摸过的地方，都瞬间开始生长皱纹。等她抚摸完，我的手，我的全身竟然变得老态龙钟。
这个女人，他又坐在我的桌对面。
这个老爷子，精神病又加重了，这句话我一定要问他，“老爷子，你还记得当年那件事吗？”。
“我永远也忘不掉那片阴影。”在深夜安静的餐厅里，老人的呢喃轻语显得格外大声。（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