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家具研究—王世襄集》读书笔记：他的文，是中华文化的注脚

《明式家具研究》是我6月份重点阅读的书，一共450多页，这几天正在看剩下的不到90页的内容。这是一本中国古典家具中的明式家具的研究专著，算是我比较少见的阅读的专著类书籍了。

我看的版本

这本书因内容很丰富，穿插很多图片，排版上比较密集，并且文字很小，因为眼睛视力的关系，我喜欢将字放大了看，不喜欢看小的文字，这是我看得比较费力一个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专著类的书，必定有许多专有名词术语，而我对古典家具这一领域，之前没有任何的专业性了解，读起来也颇为费力。

王世襄老先生于1914年，卒于2009年，95岁，他生活的近一个世纪里，先后经历了战乱、建国、社改、文革、改革开放等等，他生活在中国社会最急剧动荡和变化的一百年。作为一名学者、文物鉴赏家，想要在战争的时候保护下文物，在文革的时候保存文物，在全社会都在讲求快速发展经济的时候研究文物。这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仿佛一直都在和社会的主流前进方向相抗衡，以自己的瘦弱之躯，抵挡来势汹汹的历史洪流。

他千辛万苦、东奔西走地保护下那些遗留在民间的古典家具；他独具慧眼，小心翼翼地擦拭掉那些被蒙上厚厚的污垢的文化遗产，显露出他们本来的面貌；他几十年如一地研究那些自己整理出的资料和书稿，将之前少有人系统整理的古典家具资料，做了很多的整理、总结、订正、创新。这其中的辛苦和汗水，非三言两语可诉说矣。

王世襄先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毕业于燕京大学，先后担任过四川中国营造学社助理研究员、 南京教育部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助理代表、故宫博物院古物馆科长、文化部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研究员、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等等，这一长串的履历，都在显示着，他的毕生精力，都投身于文物行业，他的工作和生活，都与文物行当休戚相关。这本《明式家具研究》只是王世襄文集的其中的一部而已。

王世襄先生学识渊博，研究范围广泛，涉及书画、家具、髹漆、竹刻、民间游艺、音乐等多方面，在这本书的最后一页，列举的是王世襄先生编著的书目，是按照类别来分的，是类别，不是书目。这些类别包括：家具、工艺、绘画、音乐、游艺、综合。

除了我现在看的明式家具研，我看到了诸如《中国古代漆器》、《竹刻鉴赏》、《清代匠作则例》、《中国古代音乐史参考图片》《明代鸽经 清宫鸽谱》、《说葫芦》、《蟋蟀谱集成》等等，这些研究内容的广泛性，让我惊讶连连，这些让传统读书人看来颇有些“玩物丧志”的爱好，都被他当作学术研究来对待。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研究古文物时一丝不苟的学术派“古董先生”，私底下也是一名爱玩儿并且好玩儿的“顽主”。

《明式家具研究》是王世襄先生基于自己二三十年的研究，尤其是自工作以来走街串巷地搜寻探访实物的基础上，经过大量的考证，编纂而成的，原稿仅仅是图片就有700多幅，这本书中每一页基本都配置2-4幅插图和线条图。他的引文和注解涵盖的参考文献，贯穿古今中外，卷帙浩繁。他对古典家具的考证，细致到了亲访大量的老北京木匠，从他们口中论证木匠师傅代代口口相传的术语的真实意思。

“明式家具”一词，有广、狭二义。其广义不仅包括凡是制于明代的家具，也不论是一般杂木制的、民间日用的，还是贵重木材、精雕细刻的，皆可归入；就是近现代制品，只要具有明式风格，均可称为明式家具。其狭义则是指明至清前期材美工良、造型优美的家具。这一时期，尤其是从明代嘉靖、万历到清代康熙、雍正（1522-1735年）这两百多年间的制品，不论从数量来看，还是从艺术价值来看，称之为传统家具的黄金时代是当之无愧的。本书范围只限于后者，即狭义的明式家具。

从明式家具的断代上看，王世襄先生主要还是从材质和造。从整体艺术风格上来给明式家具断代的，在书中的后半部分，他也归纳总结了几条对这一时期家具断代的方法和途径，可以说是相当实用了。看完整本书，让我们对整个明式家具的风格有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这里我不得不说下王世襄先生，乃至整个古典家具学术界，对明式家具时间上的断定，在清代是从乾隆皇帝为分界点的。这里就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乾隆皇帝的审美跟他的前任绝大部分的皇帝都不一样，他可以说是颠覆了明朝后期和清朝前期所有积累下来的审美观念，至少是在家具领域上的审美。

事实上，从我参观的很多地方的博物馆来看，乾隆皇帝从书法、绘画、瓷器、家具等方面，其审美与清前期的皇帝相比，都有较大的区别，他个人偏好华丽、繁复、颜色鲜艳的艺术风格和色彩格调。“上有所好，下必效之”，针对乾隆皇帝的审美，清朝宫廷打造出的日用品和艺术品，都是迎合着他的喜好来的。

最近热播的乾隆时期的宫廷剧《延禧攻略》和《如懿传》中，广大吃瓜群众们对两部剧服饰道具和色彩格调的争论，各有千秋，其实这些都是电视剧的一种噱头而已，要真的争论乾隆皇帝时期的整体艺术风格，倒不如多看看这一时期的家具、瓷器、绘画等方面的发展变化，从这些历史文献中可以一探究竟。

从我个人来看，我并不喜欢乾隆皇帝及以后的华丽风格，但是，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讲，这一时期的家具，风格变化更多样化，也有其独特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王世襄先生，将中国古典家具的研究，尤其是明式家具的研究，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就像是脚踏大地的巨人，在这一领域的研究，硕果颇丰，让后人学到了很多，并且让后人站在他的肩膀上研究。并且，他的著作也被很多外国学者所瞩目，蜚声海外，让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更加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

启功先生曾经评价他说：“一页页，一行行，一字字，无一不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注脚。”

还有一个让我很动容的小细节，王世襄先生在他的书的序言之前，放了一幅袁荃猷女士的画像，并且刊印有他写的怀念她的墨笔。她是他的夫人，亦是他的得力助手。

在他埋首做研究的时候，是她的夫人将那些难以用照片记录下来的图画，一笔一划用线条画下来。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他将他大部分的积蓄都用来购买各种各种样的木料和古典家具，他的夫人也毫无怨言的支持她。

在这样一本完全学术派的专著里，这一小插曲，展现出的伉俪情深，就像是铁血战场中的一抹侠骨柔情，为这部严肃正经的专著，增添了一股默默温情。王世襄先生，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所有读到他的专著的人，他所有的学术成就的背后，都有他的夫人的功劳，这大概就是好的爱情的样子吧，在有生之年相濡以沫，在生前身后，共享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