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青春|小时候,我为老爸沽酒(写在父亲节)
老爸是个生意人,刚开始喝酒是为了生意上的应酬。上世纪八十年代,老爸的生意做得很大,是远近闻名的万元户,据说老爸喝过当时国内生产的各种名酒,我见过的空酒瓶子就有茅台、五粮液、汾酒、剑南春、泸州老窖等。每次酒喝完了,老爸都会叫我去镇上帮他沽酒。
帮老爸沽酒是一件美差,除了酒钱,还有一角辛苦费。生意人老爸喝酒不在乎品牌,只为享受那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感觉,我记得老爸最爱喝的是长白山的人参酒和我们本地生产的三花酒。这两种酒在镇上的供销社和商店都有卖,很容易买到。每次帮老爸沽酒,要走约四里路,穿过一条公路、两个村庄、三座山。从商店买好老爸喝的酒,再花五分钱买上一包酸梅粉,可以开心地吃一路。
人参酒里泡着一棵真人参,黄黄的、有很多根须,人参酒的颜色也是黄的,每次喝完后,老爸都会顺手把一瓶三花酒倒进去继续浸泡。等到这瓶酒色变黄,就成了自酿的人参酒了。
有一次,一位姓粟的叔叔来家里找老爸,刚好家里的酒都喝完了,老爸给我十元钱,叫我去沽酒,顺便买一斤肉。于是,我邀上几个小伙伴兴高采烈地去镇上沽酒。当时是冬天,很冷,收割过的稻田已经开裂,公路边的土山添了一座新坟,由于害怕,我们没有按常规走公路去镇上,而是抄近路从稻田里走。到了镇上,售货员拿出两瓶人参酒给我,翻遍了衣服和裤子的口袋,我都没找到那十元钱。在八十年代末,那是一大笔钱,我知道闯了大祸了,顿时慌了神,一边哭,一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找。小伙伴们也帮着我找,找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见钱的踪影。找不到钱就买不了酒肉,买不到酒肉我就不敢回家。老爸左等右等不见我回正着急,刚好有个小伙伴跑回去跟他说我掉了钱不敢回家,于是老爸又给了哥哥十元钱,叫他买了酒肉带我一起回去。哥哥骑车先去买了东西,返回时才找我,还吓唬我说老爸要打断我的腿,叫我赶紧跟他回家。我哭哭啼啼地跟着哥哥回了家,老爸不仅没有打我,还和颜悦色地摸摸我的头,叫我下次小心一点。从那以后,我做事都非常小心,基本没再丢过东西。
后来老爸生意失败,努力了一次又一次都无法东山再起,便认了命,回家当了农民。虽然不再做生意,喝酒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来客人时喝,老爸自己一个人也喝,也许是借酒浇愁,也许是酒精中毒。买不起瓶装酒,老爸开始叫我去酒厂沽散装酒。镇上有好几家酒厂,家家我都去过,哪家给的酒重量足,哪家酿的酒口感好,哪家不嫌弃沽酒的大米品质不好,我都知道。老爸早上喝了酒才出去干活,中午、晚上不吃饭只喝酒,劝他不要空腹喝,他会说酒是粮食精、比吃饭还好。奶奶对老爸无计可施,曾对我说,以后老爸死了,我砍下他一截手指估计都能酿出酒来。
酒成了老爸的最爱,或许老爸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中有一半都是酒。后来老爸再叫我去沽酒时,我便推三阻四不愿意去了,我天真地以为,我不去沽酒,老爸就会少喝酒。后来我上学住校,又到外地求学、工作,为老爸沽酒便成了妹妹的专利。
因为反对老爸喝酒,工作后我没沽酒给老爸喝,这成了一件憾事。现在回想起来,最近一次为老爸沽酒已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而今我们再也没机会为老爸沽酒。两年前,老爸已病逝。老爸的坟墓四周至今寸草不生,一棵碗口粗的松树也干枯了,村里人都说,那是老爸喝的酒把土地醉了。
如果沽酒能换回老爸,我愿天天为老爸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