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推理小说

冷硬警探派小说 《旋转木马》(1)

2019-10-11  本文已影响0人  本苦

9:00 AM

高个男人带着惧色闯进警局,身上穿着黑色风衣,扣子扣到下巴,同样是黑色的礼帽遮住大半张脸。他腋下夹着犊色文件袋,沉甸甸的。男人行色匆匆,从帽檐下露出来的嘴唇显出不自然的白色。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吗?”杰西卡·杜波依斯说。她是个长手长脚的姑娘,高瘦的身材上套着犊色体恤,像罩了件湿布衫。

高个男人稍稍抬起头,探出视线,灰色眼睛打量着杰西卡。“我找警长。”他说。

“我能够帮你。”

“我找警长。”他重复,声音沙哑得像是从针管里挤出来,六英尺的身高居高临下,冷冰冰地对女孩说,“我要见他,只有他能够帮到我。”

杰西卡盯着他帽下的一片阴影,说,“警长不在。”

他等着。

“他出去了,一刻钟之前。”

“哦?”

她诚恳地说,“我同样可以帮到你。”

男人的脸第一次全部露出来,扬起下巴,轻蔑地注视。他启开双唇,“我没见过你。”随即他的脸又重新被帽檐盖住了。

“请相信——”

看不见他的眼睛,苍白的唇紧闭。

她用手掩住嘴巴,轻声咳嗽,又挪开。“这么说你是直接来找警长麻烦的啰?”

语句沉甸甸地悬在空中。男人一动不动,身体凝固了。突然,他的嘴唇泛起一丝红润,扯起橡胶质地的嘴角。“你是新来的?”

“先生,我——”

他食指做嘘,“告诉我你的信誉。”再一次露出眼睛,眼底泛光。

“我保证——”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杰西卡缩了缩,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诚恳地说,“我需要一个案子来让我保住工作。”钴蓝色眼睛闪闪,“这个可以吗?”

高个男人伸出手,“罗纳德·斯彭德。”她握住,手掌肥胖,滑腻腻的,满是汗液。他的笑容浮现出来,“也许我们可以谈谈。”

“我是杰西卡·杜波依斯。”

走进办公室,她把他安置在一张橡木椅上,再绕进办公桌,挪出椅子坐下。百叶窗拉开六七英寸,吹进夹着淡淡煤灰味的冷冽空气,堆放成叠的文件纸颤动,发出细碎声响。面前的男人身材结实,他摘下礼帽,放在腿上,接着把黄色手套脱下,扔进帽子里,再把帽子倒放在桌角。

一个小小的闹钟,不安地站在《美国著名刑事录》上,指针指向九点一刻。她盯着闹钟看了一会,抬起头,打量自称斯彭德的男人。他交叠双腿,手掌又向下交叠在膝盖上,深灰色瞳孔凝滞,紧紧将视线锁在颤动的文件上。杰西卡抽出白纸,用钢笔快速书写。

“罗纳德·斯彭德。”

“没错。”

笔尖在纸面上哧哧响着。她抬起头,合上笔盖,斜靠桌侧,问他,“我该怎么帮助你?”

“那是在十四街的酒吧。”

“嗯。”

“我看到了一些……”然后牙齿折磨起下唇,像是为了阻止不好的话从里边跑出来。

“你不妨从头说起。”她鼓励他,“事情越早说越好。”

他犹豫着,微开嘴唇,“我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把犊色文件袋平放到桌面上,推过去。“你该看看这个。”

文件袋鼓囊囊,封口处用白色细绳缠绕,中部凸起,像是有什么小而硬的物件。她够过来,左手食指和拇指轻捏文件袋,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则小心翼翼、快速地解开绳结。她拇指推开文件袋封口,调转方向,在白纸上缓慢让物件滑出。

纸上的物件是一小叠约长四英寸、宽三英寸的相片,棕色牛皮绳十字花地缠绕,顶端绑出活结。她捉住相片的对角,解开绳结,用指甲挑开缠住的绳子,然后摸着顶层相片的两缘拿起。

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叫,相片抖落在地。随即她又马上弯腰用指甲夹起。她默不作声、自顾自地把相片放回顶层,支起手腕,手指交叉。“你以为这是开玩笑吗?”

男人扬起难以琢磨的微笑。

“你当这是在哪?和拉拉队鬼混的高中?”她站起身子,指节叩击桌面。捡起相片,看看第一张,撇下,又捡起第二张,又撇下。相片上尽数印着黑白色的飞碟印记。等她捡起第三张相片,她恶狠狠地说,“拿着你的合成照片见鬼去吧!”

他把手伸进口袋,把一支黝黑枪管的手枪扔到桌面上。“你还不够了解。”他晃晃脑袋,朝后靠到椅背上,抱起手臂。

惊叫又响起。她扑过去夺过手枪,抱到怀里,下巴上挪,挤压唇齿,“你肯定是疯了!”她拉开枪膛,里边没有装子弹,又推回去。她把手枪谨慎放到距离斯彭德较远的桌角,重新坐下。“你肯定是疯了。”她重复。

“别逞能。”

“我没有。”

“我不想吓你。如果你做不来,我可以去找马伦警长。”

怨恨的眼神出现。

“没有人可以独自承担这份责任。”

她盯着手枪,枪身黯淡无光,凸出的银色枪口直直指着窗口。吹进的冷风里煤灰味更重了,轻微的爆炸声在遥远的郊区闷响。她拔起身子,渡到窗口,合上百叶窗,背对办公桌。警局某处的打字机噼啪地响着。

“要不来杯酒吧?”

她像具石像。

椅子摩擦地面,脚步声凑进,一张足以包裹她的大手摁住肩头。“你在逞能。”他说,“会有更好的工作交给你的。但不是这个。”

“哪来的?”

“什么?”

她回过头,盯着他像别克车般隆大的身躯,说,“枪。你在哪找来的?”

“坐下来谈吧?”

杰西卡点头,没有移动。

“十四街的酒吧。”

她等着。

“我在那里碰到了一个男人。他喝得烂醉,酒保把他扔出酒吧。东西就放在座位上。”

“这听起来完全不可信。”她走回座位,“坐下?”

“听起来不错。”他说,在先前的位置坐下,扯起橡皮筋似的脸颊,“如果来杯酒的话肯定会更好。”

“我没有酒。”

“我开玩笑的。”

杰西卡投出厌恶的眼神。她拾起钢笔,拔开笔帽,笔尖悬在纸面上。“那个男人是谁?”

“我不知道。”

“酒保呢?”

他耸耸肩。

笔帽又合起来。她朝后靠到椅背上,手臂交叉,探寻地问,“你总该知道一点吧?”

“我很少去十四街的酒吧。”他说,“酒吧名字叫‘奔走者’,兴许你可以去那问出点什么来。”

她把这个记下。“衣着呢?”

“酒保还是男人?”

“都行。”

“男人穿的是棕色绒毛大衣——不是上层人士穿的那种——破破烂烂,像是从二手店里淘来的。酒保穿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杰西卡思考着。

“不记下来吗?”

“不了,如果我去问的话肯定会问到一千个同样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多高?体重多少?”

斯彭德捏捏下巴,停顿片刻,说,“大概六英尺,两百磅或者两百二十磅,但肯定不超过两百五。”

“瞳孔呢?什么颜色的?”

“这可就问倒我了。”

“他肯定也没有面部特征。”

“唉,我根本没有注意他。我只是正好碰巧看到。”

她把要点记下,眼帘闭拢,眯着眼睛看他。“他是一个人还是几个?”

“一个人。”他思索片刻,朝两头撇撇嘴,补充道,“要是有同伴的话我也没看到。

“把具体的经过跟我说说吧。”

“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暂时还没有。”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舒展身体。“昨晚接近十一点我去‘奔走者’,喝了大概一个钟头——也有可能是两个钟头——的酒,我忘了。不过酒保赶走那个男人的时候至少是零点之后了。”他停顿一下,掰算手指,又把躯干贴近桌面,“可能是一点吧?”他又停下,摇晃脑袋,又撇撇嘴,“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他喝酒喝得烂醉,酒保把他甩出酒吧。他的东西落在了座位上。”

“然后你捡了他的东西?”

“我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结果呢?”

他做出明知故问的表情,满脸悲怆,“我妻子跟别人跑了,我丢了工作。”

“还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吗?”

“没了。”

她犹疑地把嘴唇朝内抿,身体前倾,贴近男人,目光又变得精明了。“他落下了枪和一叠照片,却没有落下更加重要的东西?”

“你赢了。”斯彭德把手再度探进口袋,拿出一个铁盒子。他没有递过来。

她蹙起眉心,“这是干什么?”

“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得到吧?”

“这就是你要直接找警长的原因?”

“做个交易吧。”下巴上挪,挤弄唇齿,声音穿喉而出,“别管我为啥找他了。”

杰西卡用钥匙打开抽屉,取出皮夹,摸出二十块放到桌面上。“这样够了吗?”

“再加十块。”

她又摸出五块钱。斯彭德同意了,飞快把钱揽入口袋。他把铁盒子放到桌面上,食指和中指推过来。铁盒子用透明胶带缠绕,上边没有锈迹,在开口端的盒面上印着玛丽莲·梦露的半身像。

“你打开过吗?”

“胶带是我后来缠上的。”

杰西卡找出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沿着封口处裁割。胶带缠得很厚,盒子沉甸甸的,摇动时没有碰撞的声音。她把撕下来的胶带扔进废纸篓,盒子则安置在纸垫上。剥离掉表面的融胶,一只手控住下盘,打开它。盒子里满满当当装的是用橡胶薄膜纸包裹的白色粉末。

用刀尖划破薄膜表面,食指沾起粉末。她抬着眼帘观察斯彭德,他摸索上衣口袋,然后是另一边,摸摸裤兜,结果什么都没拿出来。

“肯定是忘带了。”

“嗯?”

“烟。”

她埋下头,把点起粉末的手指凑进鼻尖,食指和拇指相互摩擦。粉末滑腻腻的,像是滑石粉,味道刺鼻。

“我觉得是海洛因。”

“所以你打算去卖?”

他拉开嘴,露出似是似非的怪笑。

“你有去——”

电话铃响起,杰西卡用手摁住话筒,做出安静手势。“抱歉。”男人点头,手又在口袋里摸了一圈,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拿出来。他耸耸肩。杰西卡接起电话,“喂……对,我是……请问你……他在,但……好。”

她皱起眉头,盯着话筒看了一会,仿佛它是昆虫学家从未见过的甲虫。视线上挑,男人脸色平稳。她把话筒递过去,低声嘟囔,“你得好好解释了。”

男人攥着话筒,脸色变得阴郁,“喂,你——”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听电话的他手臂颤抖,盯着桌角的帽子,接着视线又越过它,把目光投向百叶窗。他的瞳孔逐渐放大,丧失目标。

他把电话还给杰西卡,等她盖上。

她说,“怎么回事?”

斯彭德盯着铁盒里的白色粉末。

警局里的打字机在某个时刻已经安静下来,房间静谧,耳朵因为无事可做而发出嗡嗡的响声。杰西卡把桌角的手枪往身边挪了挪,用手肘盖住它。街道上响起两声喇叭。她把铁盒子的盖子盖上。

“发生了——”

“我该走了。”

“什么?”

高个男人飞速捡起帽子,把手套塞进外套口袋。杰西卡起身,去够铁盒。他抢先一步夺走,然后又是重型手枪和一叠相片。他一股脑把东西全部扔进口袋里。她刚绕到办公桌侧方,斯彭德已经抢先冲到门口。

“别做傻事!你会因为这个——”

他头也不回,“两边都是傻事。”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爱德华·欧伦。斯彭德从这个肌肉发达、身材健壮的男人身边挤出去,穿堂而出。

“杰西卡,这——”

“抓住他!”

爱德华率先冲出,步伐沉稳,健步如飞。等杰西卡追出警局,街道上已经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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