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时花开（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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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中午，沈明浩来到思嘉座位前，俯身悄声说：“跟我出去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说。”
这是新年以后沈明浩首次同她说话。刚刚过去的两天，思嘉仿佛在地狱般的煎熬中度过：她无从得知秦宇那边的情况，不知道秦宇对她的误会有没有消除，更加担心李欣欣是不是真的对她构成威胁。
“一定是秦宇要他带话给我了！”思嘉想道，马上从座位上站起身，跟随沈明浩走出教室。
“什么事？”思嘉看着沈明浩一反常态的严肃面孔，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该不会是秦宇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李欣欣了吧？
“你先跟我走。”沈明浩低声说，并没有放慢脚步。他今天脸上的表情怪怪的，不像要开玩笑的样子，甚至好像还有点紧张。
思嘉平时步速并不慢，不过沈明浩海拔高步幅大，加上他今天走路快得异常，要赶上他，思嘉只得一路小跑。到了教学楼对面的花坛凉亭下，沈明浩停下脚步。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看上去小小的白白的，好像离地面过于遥远，发出的光让人觉不出温暖。苍白的太阳光透过凉亭空旷的间隙，照在石板路面上，呈现出一格一格的冷灰色。凉亭这一带没有什么人，花坛里的花大多谢了，剩下许多交错的秃枝，显得凌乱而寂寥。靠近教学楼的一侧，偶尔有几个学生匆匆而过，很少有人往凉亭这边望上一眼。
尽管天气很冷，思嘉不知是由于一路上走得急还是心里急，手掌心已经绵绵地沁出细小的汗珠。她仰着头，满怀期待地看着沈明浩，一心等他告诉她有关秦宇的消息，尤其是李欣欣的动向。
沈明浩却依然不吱声，只是定定地看着思嘉，目光有些发痴，好像要说的话很难开口似的。
“什么事？你快说呀！”思嘉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又因为他不说话感到焦急。她是那么迫切地想得到关于秦宇的消息，尤其在度过了那么那么难熬的两天之后。
在思嘉的催促下，沈明浩忽然扬起一边嘴角，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开口道：“我……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这句话太出乎思嘉意料之外了，以至于她错愕地望着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不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
沈明浩显然非常紧张，但是又想装出轻松的样子，于是勉强挤出更多的笑容，脸上的表情更显得别扭。
“要不然，拉下手总可以吧？”沈明浩的语调跟他的表情一样别扭。
眼看着沈明浩生硬地伸过来的右手，思嘉下意识地往边上一跳，侧过身去躲闪开，双手抱在凉亭的廊柱上。这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沈明浩特地把她带到这儿来，是想向她表白。
这，这真是匪夷所思！沈明浩，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他怎么会在这个关头，这个她急切盼望秦宇消息的关头，反而跟她说这种事呢？天哪，再也没有比这更不恰当的表白了！他选择的时机——正是她极力想要跟秦宇澄清误会的时候——还有，他表白的方式，他突兀的言词和动作，这些都让她感到恶心！她从来都只把他当作秦宇的好哥们，帮秦宇传递信息的使者，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如此居心！这太过分了！太让她无法接受了！
正在沈明浩伸手去拉思嘉的时候，脊背上毫无防备地被人猛地推了一把。沈明浩一个趔趄，俯面摔倒在石板地面上，脑袋刚好栽到思嘉脚下。即使有厚厚的冬衣作缓冲，身体与石板还是发出“扑通”的撞击声，一道鲜红的鼻血登时流了出来。沈明浩趴伏在地上，忍痛挣扎着，双手撑地艰难地挺起上身，来不及抹鼻血就怒气冲冲地回过头去，想要看看究竟是谁，竟敢这样发狠地从背后突袭他。
获救的思嘉也在这时看清了沈明浩背后的人，她和沈明浩的表情同时怔住——只见秦宇像一头发怒的野兽，鼻孔一张一翕，面部的线条扭曲，整张脸都变了形。这是一个快要疯掉的人才有的表情。他身旁的赵启杰正在竭力拦住他，像拦截凶猛厮杀的困兽般，阻止他进一步向沈明浩扑去。
“沈明浩，你在干什么？！”秦宇咆哮般地怒斥。
沈明浩的眼神中先是掠过一层恐慌，紧接着便涌现出极大的羞辱感。趁着赵启杰拦住秦宇的当口，他奋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踩稳脚跟，昂起头，目光再次看向秦宇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被愤怒所取代。如果说此时的秦宇像一头盛怒之中寻求决斗的雄狮，那么沈明浩则更像一只偷吃蜂蜜不成、反被剿毁了老窝、打算背水一战的黑熊。
秦宇和沈明浩，或者说雄狮和黑熊，中间隔着因为焦急并且用力劝架而赤红了脸的赵启杰，僵持在那里，怒目相向。
思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委屈、愤怒、惊讶、羞愧……种种复杂的情绪糅合在一起，使得她双眼噙满泪水，再也无法面对现在这局面，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蜻蜓一般，无声地掩面逃开了。
在她身后的凉亭内，秦宇和沈明浩剑拔弩张，如果不是有赵启杰拼命阻拦，两个人早已扭打成一团——
“沈明浩，你不是人！我跟你绝交！”
“绝交就绝交！你把我当人了吗？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传话筒！凭什么全世界只准你一个人喜欢她，别的人就不可以？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自己是人？是不是觉得就因为你长得帅，家世好，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凭什么你追的女生，别人都不能追？你倒是说说，凭什么？”
“是我喜欢她在先还是你喜欢她在先？你明知道我喜欢她！沈明浩，你真卑鄙！亏我还一直把你当兄弟，这种挖墙脚的事你也干得出来！”
“你先喜欢上她又怎么样？谁规定的你喜欢的人别人就不能喜欢？你在她身上贴封条了吗？”
“沈明浩，我跟你绝交！从今天起，咱们俩谁也不认识谁！”
“好，一刀两断！谁怕谁？”
“沈明浩，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动她，别怪我手狠！”
……
思嘉跌跌撞撞地奔进教学楼，穿过走廊，匆匆往自己班的教室跑去。一路上有认识的同学跟她打招呼，她全然没有看见。隔壁班的徐慎在走廊上迎面看到她，不由得吃了一惊：思嘉花容失色，喘息未定，眼睛红红的，似有泪光闪动，整个人分明处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他很为她担心，忍不住想上前一步扶住她，问问她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了？但是想起两天前思嘉对他的警告，却又不敢贸然惊扰她，生怕再次惹恼她，像之前一样冲他发起无名火来。在犹豫不决中，他违反了自己的意愿，不但没有上前，反而默默地后退一步，眼看她飘摇着节奏错乱的脚步、旁若无人地从他面前经过，径直消失在高二（1）班的教室门口。
从这天起，秦宇同沈明浩的关系，就像严冬的空气，僵冷僵冷的。两个人即使在篮球场上遇到，其中之一也会掉头就走，绝不在同一个场地打照面。从前那些连贯的突分配合，三个人纵横全场的画面，倏然间变成了冰封的回忆。
思嘉与秦宇原本应该持续升温的感情，也仿佛骤然归零。思嘉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冷。前些日子那些莫名涌出的追求者们，不知是不是因为期末考试临近、都忙着备考的关系，这时也都销声匿迹。只有坐在教室第一排、思嘉座位前面的男生，总是在上课的时候扭过头来看思嘉，看得思嘉更加心烦。
思嘉心里各种不痛快，却又没有人可以倾诉。筱婷本来就不理解她和秦宇的事情，加上现在又一心准备期末考试，更是不大爱跟她聊感情。最后，她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沈明浩身上，认为都是因为他横生枝节，乱上添乱，才使她与秦宇之间的一点点小误会，闹到了如今这样难以收拾的地步。她对沈明浩恼火得要命，见到他就觉得厌恶，厌恶到恶心的那种厌恶。沈明浩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日日去找思嘉聊天了，即便他想，思嘉也绝不会再给他这种机会。现在思嘉只要一看见沈明浩，眼神立刻变得冰冷，并且嫌恶地躲闪开，避之唯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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