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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鼠的逻辑

2020-08-17  本文已影响0人  北方樵夫1

仲秋的傍晚,斜阳懒散地泻在周遭的草地上,我正在林场东边的河套边儿钓鱼,谁知,一只田鼠在不声不响地偷吃我中午剩下的面包。

当我回头发现它的时候,它已把剩下的面包拖到了洞口。怒火在我的心里迅速膨胀,撇下鱼竿,我忙去追它,那小东西倒蛮机灵,撒鸭子似地钻进了洞里。 我坐在田鼠的洞口喘着粗气,等待它再次出洞。

不一会儿,洞口又露出了一个尖尖的脑袋,它显然看到了我,便停了下来,朝我做个鬼脸,却没有回去的意思。

我暴跳如雷,在旁边找了个木棍胡乱地朝洞里乱捅。但我知道:我奈何不了它,小时候就挖过老鼠洞,为了防身,老鼠洞都是七弯八拐的。无奈之下,我便坐在草地上骂了起来:“狗东西,朗朗乾坤你竟敢偷吃我的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你们老鼠没一个好东西。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用铁锹把你的老窝给端了。”

其实我身边根本就没有铁锹等工具,只是胡乱骂两句,舒缓一下心中的愤恨而已。

谁料想,田鼠竟娴熟地说起了人语:“你这人好生无理,打盆说盆,打碗儿说碗儿。说我偷了你的面包,那是我的不对,但你也不至于口出不逊吧,你看你那点出息,不就半个面包吗,那算啥呀?我跟你说,你们林场的场长前几天领人来河边钓鱼,光吃的喝的就拉来半车。他常领人到这儿玩儿,吃剩下的东西从不带回去,扔下就走,那才叫大度。只要你们场长一到,我们这儿的东邻西院就像过年似的。我的侄子太小,上次把他们剩下的啤酒当饮料喝了,到现在还没醒酒呢。你看看你,穷了吧唧的,就半个面包还穷追不舍,我看你顶多就是林场穷教书的,其实教书更应文明呀。”

   “文明,谁跟你们老鼠文明,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是四害之首。”我气急败坏地骂道。

田鼠不紧不慢地说:“老兄,话不能这样说,我们老鼠是东西的时候,地球上还没你们人类呢!很早的时候,我们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的体型和恐龙不相上下,后来恐龙灭绝了,可我们的祖先愣是活了下来,只是身体变得瘦小丑陋。我们为了生存才昼伏夜出,把栖息之所转为地下,在阴暗潮湿的洞里安之若素地活着,你记住:黑暗里不一定没有温暖,但阳光下也不是没有罪恶。”

    “放屁,纯属一派胡言。”我怒不可遏。

“不是吗”田鼠反问道:“你们人类自称是高级动物,是文明社会,我看比我们鼠类也好不到哪儿去。杀人越货,巧取豪夺比比皆是,弱肉强食更是屡见不鲜。我们那些生活在中东的同类,正面临一场空前的劫难,那里整日炮火连天,让老美给折腾地狼狈不堪,一不经意,炮弹都能打到它们的洞口。前些年,听说那里有个叫本拉登的,也学起了我们鼠类,钻进了地下,但他们不叫洞,叫掩体。”

    听到这里,我忙用手捂住了嘴,差点笑出声来。它们鼠类的消息倒也灵通,蹲在洞里还知道中东的战事。

  “你笑什么。”

田鼠见我没了杀气,就肆无忌惮地钻出了洞,坐在我的对面慷慨陈词,像交往甚密的哥们。

“你们人类也太霸道,老鸹落到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却看不到自己黑。愣是把一个不好的名分生硬地刻在我们鼠类身上,说我们是四害之首,好大的罪名呀。”

   “你是林场的吧?”

   “是又怎样?”我答道。

“是就好,你应该知道,早些年林场的前坡后岭到处都是茂密的森林,獐狍野鹿到处跑,可现在呢?你抬头看看,树孙子都要被你们砍光了,周围除了乌鸦和我们田鼠,你还能看到别的动物吗?常领人来河边钓鱼的秃顶场长真叫厉害,那年冬天,他带一帮人,没用几天,就把河边的山坡剃个溜光。只要下场大一点的雨,山上的雨水就从我家旁边流进河里,我家现在是河的北岸,说不准哪天河床改道,就变成河南岸了。每当盛夏的夜晚,河边的雄蛙在凄惨地鸣叫。雌蛙都已被你们人类逮走吃掉了,只剩下那些男光棍们在傻傻地等着,盼她们早日回来。有人说猫是我们鼠类的天敌,其实你们人类才是我们所有动物真正的天敌,你们人类口中的涎水,就是我们动物绝望的眼泪。”

   田鼠的话像针一样地刺痛了我,是呀,当周遭只剩下我们人类的时候,不知地球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曾在一个林场的作业区见到一幕,在距林场很远一片树木高大的林子里,横卧一具驯鹿的毛皮及骨架。

由于时间较长,这个驯鹿的尸体已经腐烂,从渗透着血迹的骨架和不堪的毛皮可看出,这头驯鹿足有几百公斤,它前腿的骨头上还死死地勒着猎人设下的钢丝套。我似乎看到,那冤死的生灵在临死前的痛苦挣扎及对人类的诅咒。

   “先生,先生,你咋不巴巴了?”田鼠摆出了有理不让人的架势。

“其实我们田鼠的奢望并不高,能填饱肚子就万事大吉。我们每天夜里都在忙碌,寻找粮食和草籽,预备冬天的口粮,直到天亮才回到洞里休息,生活的单调使我们陷入一种不自觉的麻木。我们不像城里的同类那样洒脱,馋了就去饭店来顿生猛海鲜,郁闷了就去歌厅找个小姐玩玩儿。”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城里生活呢?”我问。

“不行呀,我们田鼠和城里的老鼠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祖先一开始就把我们撇在这荒郊野外,就像你们人类有乡下人和城里人之分一样。再说,我们山里的田鼠笨嘴拙腮,身上有股土坷垃味儿,根本就不适应城里的生活习惯,到了那里还不让城里的同类给卖了才怪呢。”

 这时,田鼠挪了挪屁股,伸了下懒腰说:“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我还要回家喂我的孩子们。”

我坐在原处没有言语。

田鼠用前爪捋了捋胡子:“那面包上都有我的牙印儿了,你们人类怕得鼠疫,拿回去你也不能吃,还不如送个人情呢。一会我让我的姐妹们来解解馋,就当今儿过节了。”

说着田鼠向我抱了一下腕,屁颠屁颠地钻进了洞里。

天边已剩下最后一抹夕阳,把远近的田野染得通红。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清楚地听到路边的草地里“嘎吱,嘎吱”的响声,原来是几个田鼠正在嗑着草籽,它们对我不再敌视,反而友好地伸出前爪儿,笑眯眯地和我打着招呼。那笑容非常友善,一点都不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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