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黑漆漆的房间,空气里时刻渗透着安静,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病床前。隐藏在黑暗中的她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我将手里提的水果轻轻放在她的床头柜上,正打算伸手去将窗帘稍微拉开一点。
“请不要拉开窗帘,这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她突然开口说话,“很高兴你能来看我,我相信这会加快我的康复。”语气中充满了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伸回手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那近乎象征时间流逝的点滴,受重力带动的药水缓缓流进她的身体,暂时成为她身体中的一部分。
她叫小林,是我几个星期前才认识的朋友,但却如同已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我们因为同城的读书分享会而认识,在那次活动上我分享了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我非常喜欢的一本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活动结束后,她在人群中找到了我,我们就这本书继续展开了深入探讨交流。物以类聚,有趣的人终会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找到同样有趣的人。
“咕咕咕”的车轮声由远及近,护士推着装有各种药水的小车进了病房,她看了看小车上堆满的药水,极其熟练地从中上选出其中一袋药水并仔细检查了上面的标签。之后护士抬起头对着床头上贴的信息单看(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仿佛我不存在一般),在确认无误后,她取下口罩像呼唤幼儿起床一般呼叫我朋友的名字。在小林答复后,护士冷静地将已经滴完的药水袋取下并换上了新的一袋药水。一气呵成,精准到甚至有点冷漠的过程,但这也是这些白衣天使对这份职业的最好反馈。
黑暗中,我看着被病痛折磨多日的小林问道:“需要我把药水速度放慢一些吗?”她没有回答我,只是轻微摇了摇头,对我露出苍白的笑容。几个星期前,小林还不是这个状态,那时她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仿佛在某个节点换了一个人,这令我感到难以置信之外,内心还被一层难受的薄纱所紧紧缠绕住。
小林把头转向一边,像是在思考某个重大的问题。我疑惑地看着她的后脑勺,突然她开始说话,她在讲自己的故事或者说是在陈述自己的前半生也无妨。我18岁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对劲,那时又遇到我男朋友出轨,我觉得我的人生第一次被现实打败了。好不容易从这阴影中走出来,我想努力让自己变好。我只有18岁,对我来说,我还有梦想,还很向往美好的生活。但,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后悔药,我只能是咬着牙继续。。。。。。说到最后,她是呜咽着说完的。
我猜想小林之所以背过去,是不想让我看见她落泪的样子,但这也只不过是猜想罢了,管它的呢,这已无关痛痒了。我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听她说完这些,我竭尽全力思考一些能够安慰她的话。
外面的灯很亮。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后离开了这黑黑的病房。我知道,小林也会离开这里,这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