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之阿基琉斯形象(二)
3.他们行至慕耳弥冬人的营棚和海船,
发现阿基琉斯正投琴自娱,
竖琴声脆悦耳,做工考究,外表美观,
安着银质的琴桥,
得之于掳掠的战礼——他曾攻破厄提昂的城堡。
其时,他正以此琴愉悦自己的心怀,唱颂着英
雄们的业绩。
帕特罗克洛斯独自坐在他的对面,静候
埃阿科斯的后代唱完他的段子。
他们朝着阿基琉斯走去,由卓越的俄底修斯领头,
站在他的面前。阿基琉斯惊喜过望,跳将起来,
手中仍然握着坚琴,离开下坐的椅子;
与此同时,帕特罗克洛斯亦起身相迎。
捷足的阿基琉斯开口招呼,说道:
“欢迎,欢迎!瞧,我的朋友们来了,
在我求之不得的当口;
阿开亚人中,你们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即便在眼下怒气冲冲的时候!”
卓越的阿基琉斯言罢,引着他们前行,
让他们坐上铺着紫色毛毯的椅子,
随即嘱咐站在近旁的帕特罗克洛斯:
“墨诺伊提俄斯之子,准备一只硕大的兑缸,
调上浓浓的美酒,再拿一些杯子,人手一个——
今天置身营棚的客人是我最尊爱的朋伴。”
(第九卷)
阿基琉斯此刻虽然已远离战场,消沉度日,但他其实并不甘心从此走下英雄的神坛,内心里仍渴望战斗,他弹琴自悦,缅怀英雄们的战绩,正是为了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寻求一种突破,思度改变现状的途径以重新得到建功立业的机会,阿基琉斯此刻也功于心计,另一方面他虽然对阿伽门农怒气难消,但对俄底修斯等战友其实仍存友爱之意,所以尽管怒气冲冲,但见到两位来使,他仍笑脸相迎,热情招待。与阿伽门农的争斗并非出于他的初衷,只是失去“战礼”,本就孤傲的他,理智哪能压抑得住愤怒。揣摩着来使的用意,阿基琉斯心里也许正想着:阿伽门农会对我示弱吗?这一段的描写正体现出英雄形象的复杂性,英雄的头上虽然有着金灿灿的光环,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凡人,也应该有凡人的一面。
4.就这样,他们奋战在那条凳板坚固的海船旁。
与此同时,帕特罗克洛斯回到兵士的牧者阿基琉斯
身边,站着,热泪涌注,像一股幽黑的溪泉,
顺着不可爬攀的绝壁,泻淌着暗淡的水流。
看着此般情景,捷足的勇士、卓越的阿基琉斯
心生怜悯,
开口说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帕特罗克洛斯,为何哭泣——像个可怜的小姑娘,
跑在母亲后面,哭求着要她提抱,
抓住她的衣衫,将那急于前行的亲娘往后拽拉,
睁着泪眼,望着她的脸面,直到后者将她抱起一样?
你就像这么个小姑娘,帕特罗克洛斯,淌着
一串串滚圆的泪珠。
有什么消息吗?想要告诉慕耳弥冬人,还是打算
对我诉说?
是不是,仅你一人,接到了来自弗西亚的消息?
然而,他们告诉我,阿克托耳之子墨诺伊提俄斯
仍然健在,
埃阿科斯之子裴琉斯依然生活在慕耳弥冬人中。
倘若他俩亡故,我们确有悲悼的理由。也许,
你是在内阿耳吉维人恸哭,不忍心看着他们
倒死在深旷的海船旁——由于他们的狂傲?
告诉我、不要把事情埋在心里,让你我
都知道。"(第十六卷)
阿基琉斯虽然勇猛鲁莽,但他同样感情丰富,特别珍爱友谊,他虽然缺少平静而泰然处之的理智,但他独不缺的是感性,他对战友的情谊同样体现出他的英雄气慨,对战友阿基琉斯不仅仅是两胁插刀,而且是生命与之同在,灵魂亦与之同在。阿基琉斯虽然不能参加战斗,但当他知道帕特罗克洛斯要代自己出战时,仍心生怜悯并劝慰鼓励帕特罗克洛斯自己会一直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要他坚信敌人一定会打败,他知道战斗总是无情的,帕特罗克洛斯并不比敌人强大,需要面对的也许更多是战败或阵亡,但他此时仍处于消沉之中并未能振作,这也为他后来的复仇打下了伏笔。
5.捷足的阿基琉斯长叹一声,答道:
"不错,我的母亲,俄林波斯大神确已
兑现我的祈愿,
但现在,这一切于我又有什么欢乐可言?
我亲爱的伴友已不在
人间。帕特罗克洛斯死了,
我爱他甚于对其他所有的伙伴,
就像爱我自己的生命一样!我失去了他;
赫克托耳杀了他,
剥走那套硕大、绚丽的铠甲,闪光的珍品,
让人眼花缭乱的
战衣,神祗馈送裴琉斯的一份厚重的赠礼——
那一天,他们把你推上和凡人婚配的睡床。
但愿你当时仍和其她海中的仙女生活,
而裴琉斯则婚娶了一位凡女。
现在,你的内心必须承受杏无穷期的悲痛,
为你儿子的死亡——你将再也不能和他重逢,
相聚在自己的家居。我的心魂已催我放弃
眼下的生活,中止和凡人为伍。"(第十八卷)
在这里,阿基琉斯已经从高贵的奈斯托耳之子口中知道了好友帕特罗克洛斯阵亡的噩耗,“他十指勾屈,抓起地上的污秽,洒抹在自己的头脸,脏浊了俊美的相貌,灰黑的尘末纷落在洁净的衫衣上。他横躺在地,偌大的身躯,卧盖着一片泥尘,抓纹和污损着自己的头发。”他悲痛欲绝,对战友的友情在痛不欲生中迸发出烈火,这终于引发了第二次“愤怒”对他的母亲说“除非我先杀了赫克托耳,用我的枪矛,以他的鲜血偿付杀剥墨诺伊提俄斯儿子帕特罗克洛斯的豪强!”他奔向战场,愤怒杀敌,为战友复仇,史诗由此写向高潮,阿基琉斯的怜友形象也渐趋变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