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随笔 |《孤独六讲》
蒋勋《孤独六讲》2013年首读,之后多次翻看,今年再读。今天读完“伦理孤独”和“情欲孤独”两章。
01
记得特别清楚,2013年首读,这两个章节里引发对父母死亡的恐惧,尤其看到写竹林七贤,阮籍在母亲的葬礼上没哭而被指点批判,但后来几天,有天他突然悲从中来就痛哭不已时,我也跟随泣不成声,真的痛哭起来。
从2008年高二年纪,16岁时亲历汶川地震,引发自己对死亡和无常的恐惧以来,到2013年这期间,人生主线几乎都是围绕“向死而生,活到淋漓”的人生观而不断从阅读、旅行、及时行乐等活动中,去尝试找寻自己面对死亡和无常的勇气与方式。包括大学期间对各类宗教经典的泛读,和以后对佛学的专门研习修行,都帮助自己真正建立了无惧死亡的坦然。
毫不夸张的说,正因为大多时候都在尽兴而活,及时在做人生清单上最想做的事——旅行、阅读、玩乐、爱与被爱、和挚友、父母家人尽可能多的相聚,对父母尽可能孝顺以待……所以,任何时候无常,或意外,甚至死亡来临,都非常坦然,活得很尽兴。
02
然而,2013年首读本书时,还无法坦然面对父母挚爱的死亡。痛哭不已。这也加重了多年来对家庭极深极重,甚至过重的眷恋,乃至主观延缓了作为独立个体成人、离家的进程。同时也为双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如同流沙,越是害怕失去,在手中攥得越紧,反而流失越快。
相反,摊开手心,坦然些,全然打开双手,舒展着捧起,手中留存的反而更多。
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同样,父母也自有父母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宿命和抉择,也终将为自己的人生和选择百分百负责。这也正是心理学家阿德勒在《被讨厌的勇气》一书里专门介绍的“课题分离”。
父母有父母的课题,子女有子女的课题,其他关系的各方,也一样。
之后几年,再读本书,在同样的段落处看到最初写下的随笔,补了一句——现在可以坦然接受了。
和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一样,终于成长到能坦然面对父母、挚爱挚友的离去,也正是因为,在世的每一天,我都已尽可能最好的对待,尽可能多的相处,尽可能少的留遗憾。不至于在他们逝世时,痛心疾首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03
关于阮籍在母亲葬礼上没哭这个故事,还联想到三个场景——
一是加缪的小说《局外人》,小说男主,和这个故事的原型人物,都带给我同样悲凉的感受。他们杀了人,然而,在法庭上被审判,在社会中被指责批判的证据和罪名,却是没有在其母亲的葬礼上哭。相反,还穿着随意,之后还和异性交欢,生活似乎毫无影响。
这部小说,让我感受到最大的悲凉感,是男主从始到终一以贯之的,置身事外,好像一切都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那种疏离感,甚至再最后,法官宣判死刑时,也好像是在旁听别人生命的终结,仍然是不做任何辩驳,仍然是沉默着,淡然看一切发生,来什么接什么,如一句英文所言,wherever life brings me, I'll just be there.
对应的中文表达,可能是如一叶浮萍般,随波逐流,被流水带到哪里就是哪,什么都无所谓。
不同人生观的选择,没有对错,仅仅是不同。我看到这种差异,虽然自己完全不会做这样的选择,但也无法批判,只是内心深处的悲凉和怅然,也无法压抑。
相比之下,还是更热爱尼采所主张的“自我超越”的人生,始终朝气活力,充满旺盛的生命力和希望。
第二个场景,联想到台湾作家刘梓洁的散文,《父后七日》。
https://m.douban.com/note/211456365/
和阮籍相似,最初在葬礼上没哭,如《局外人》男主般疏离,旁观着医院到丧葬的流程,包括哭丧习俗的荒诞。
然而——
“重到父后某月某日,我坐在香港飞往东京的班机上,看着空服员推着免税烟酒走过,下意识提醒自己,回到台湾入境前记得给你买一条黄长寿。
这个半秒钟的念头,让我足足哭了一个半小时。直到系紧安全带的灯亮起,直到机长室广播响起,传出的声音,彷佛是你。
你说:请收拾好您的情绪,我们即将降落。”
第三个场景,是我一位妹妹的母亲,突发脑溢血离世。母亲离异后在北京务工,偶尔回川和妹妹团聚。得知这一讯息,我心疼不已,却又错愕得不知该跟妹妹说什么。
有一天她跟我说——
我们本来大多时候也不在一起,一开始没觉得变化有多大,但有一天我打开QQ空间,突然意识到再也没有人每天都来看我的空间,默默给我点赞了……
看到这里我泣不成声。我猜大洋彼岸的妹妹也如同阮籍,和《父后七日》的作者般,在母亲离开许久后的某日,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回到最后,抵御无常和死亡的利器,还是在于,生而尽兴,去时无羁。对自己的,挚爱至亲挚友的,都一样。
Jenny
2024.1.18 23:45 1772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