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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长流.鹦哥窝(十六)第五章(下)

2019-01-28  本文已影响3人  望北集

“故乡那棵开花的树”,是伪文学青年们的一个热主题,尽管有许多的牵强附会。我的院子有两棵树,一棵,不是枣树,是泡桐;另一棵,还不是枣树,是山楂。可能是生活地域的不同,常有人把那“家乡的开花树”之泡桐误作了梧桐,居然也能写的不亦乐乎,抒情状景煞有介事。尽管其实不影响大部分情绪的,可是一会扯上丰子恺的同名文章啊,一会对比感叹现在街道上景观梧桐很少开花了啊的感叹,略显有那么一点没有着落了。

梅豆

抛开词条查询不谈,简单说来,泡桐树的幼枝光滑而粗枝外皮干裂,梧桐则树皮细腻平滑。泡桐花开淡紫色,形如喇叭花,果实是一串抱在一起的。而梧桐花开不明显,结的果子是毛球,也就是所谓的悬铃,一球悬铃的美国梧桐,二球悬铃的英国梧桐,三球悬铃的法国梧桐,至于诗意高古引来金凤凰的,那是中国的梧桐,也许是另一个品种。此外,泡桐新生的枝条都是中孔的,随着长大而中孔变细,但是中间始终有一块比较泡,比较软,泡桐质软,只适合做一些不承重的衬板,例如作为桌面以及床笆,而梧桐质硬,可做木匣和乐器。就它本身来说,怎么叫都可以的。但是如果要比较,要引用,最好是它们之间真实的联系,首先是严格的正规的,退而求其次,是确实的生活常识之联系(不一定符合严肃的科学),至于既没有科学之知识,有没有生活之常识,最为下等。例如,泡桐每年开花,梧桐不见那样的花,这时如果感叹现在的梧桐不开那样的花了,好像是梧桐本身变化了一样,就是不妥当的。就像也可以把麦苗叫韭菜,但是你要说记得以前的韭菜(真的韭菜)可以做菜吃,现在的韭菜(把小麦当作的韭菜)却能磨面粉了,就是错感慨,还是尽量少一些吧。不过依据常识看似一个好的解决方式,可是个人经历不同,一个人的经历更接近于真实接近于自然,他就会发现另一个忠于自我常识者的荒谬,怎么办?有两个解决方式,一个是看谁的更于自然接近,另一点,是看谁是真实的真诚的,谁是牵强的臆断的,因为从真诚出发,即便错误,一旦接受真相真理,是能吸纳改过的。

楼前广场东边的花园中,就有一棵年过半百的老泡桐,一部分树干空了又被新的补上,枝叶繁茂,春末开花,满院清香。生在北方,落叶又晚,常见喜鹊与乌鸦在上面筑巢,已经成为一景。对于这些花草树木的敏感,要拜十几年农村生活所赐,细微了解那些庄稼牲畜昆虫,了解四时在土地上的变化,了解在土地上耕耘着的人的喜怒哀乐。逐渐在心中鲜活起来那匹桀骜不驯的白马,那匹情愿把缰绳陷进肩胛而卖力也不愿在马戏团表演的白马。逐渐在心中流淌一条大河,那是淮河,是从来不随风起浪的河,从来不因几点雨水而变浑浊的河。走在大地上,自然的大地,人的精神好像远绍上古,接续着千百年的苦难与慰藉,逐渐鲜活起一个千年传承的作息、思维、亲缘、进退、悲欣。又离开了十几二十年,许多像我一样出来生活的人再回去已经学会了普通话的腔调,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他人的信任而谋取利益,可是我在那里依然复归乡音土语,体会着他们的每一个叹息每一个幸福点滴。我想,我是不会为了力证自己成为一个城里人而故意装作不认识韭菜与麦苗的区别的,每一份经历都可珍藏,并非因为财富,希望走过的路,每一步都作数。

前述写作故乡开花树的作者回复我说,写的不是法桐,乡下就叫梧桐。尽管我此时觉得,还是应该分清为好,但是也强制自己相信,可能真的会有那样的叫法吧。以前读五十不惑,总认为是人生到那时认识多了体会深刻而没有不了解的东西了。现在突然开示,所谓不惑,应该是这样的吧……懂就懂,不懂就不懂,也别强迫自己非懂不可了,也别逞强说他人能够得到的自己通过努力也能得到了,诚实就好,随他去了。

    今天也是鲁迅先生的忌日,做这样一篇小文纪念,他在且介亭中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泡桐与梧桐,绝不是不同的叫法而已,它们压根就是两个树种,不相干的。我再一次说。

站在他旁边的,是另一棵树,不是泡桐,是山楂,八月十五前后,果实静静地挂在枝头,没有雾霾的日子就是好日子。院里还是有风景的,且说已经成林的银杏,柔和的黄叶落地,只因为当年亲手所植,也就感觉特别不同了。别了石榴,又是红红的山楂。是谁童心未曾泯灭,未曾在庸常中钝化得不起波澜,匆忙地摘下几簇,草地上落下几颗。每当看到果实静静地挂在枝头,就同时对应地想到许地山的落花生,人的启蒙教育啊(注:突然感觉所谓启蒙,不是关注接受新的正确的知识认识见识,而是一种从静止盲从中开始独立思考),当时不觉,看来都是一辈子的胎记了。他的母亲教他朴实(那一课教得太牵强吧,不是写境,是造[矫]境),便以其他的桃啊李啊把果实高高地挂在枝头(显摆呐),而花生却埋在土里为映衬(谦虚嘛)。幼时学什么信什么,想的少,是不质疑的,学什么便信什么,心眼也直,以为好就有一种好,换了样式的就坏。但现在随着生活实践的反过来促发的教育,感觉有没有价值,甚至品质之多寡,全不在高调低调,只有确确实实的果实,才是正经道理。成绩斐然,高调何妨;尸位素餐,低调就值得推崇吗?因此论及那些做人做事之辨,仅仅念一个阿弥陀佛,明澈真诚,温文尔雅,如珠如玉,不伤人不损公,却也不能为他人为集体之进步增添一分有效的事功,这样的为人有什么楷模可彰呢。处处求周全,不越雷池半步,稳则稳也,却也无趣,恨不能表,爱也不敢宣示。

所以,没有能离开了做事的为人,没有不依赖才能的品德。一块石头放在那里,不吃你家的粮食,也不传你我的是非,但我们也不去夸奖它的好德行。庄子是故事高手,他会说寓言,果实也许是可以联系到成材的,庄子关于成材有这样的故事,山中樗木,因质疏而得长生,家里白鹅,因无鸣而遭烹饪。弟子面对同样的无为无用却有迥然结局而问老师,便得到“在才与不才之间”的告诫。

愿远航的飞机平安落地,愿熟睡的婴儿调匀了呼吸。闲月出东南,此处生牵念。几近凌晨,夜阑寂寂,楼上还有几处灯光。夜风不紧不慢地吹来,分明感到干巴巴几根手指的冰冷。飞行的航灯闪动,一边是红色,一边是绿色,发动机开加力试车的轰鸣,一家家敲着沉睡的窗户,穿过门缝,偷听着青年的呓语。从一棵老树下经过,乌鸦安然入睡于是就想到飞禽筑巢,无论多寒的天,爪子总是伸出巢外,冻得发红。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寒鸦,大概就是在这样月明星稀夜,漏断人初静,寂寞沙洲冷吧。我想那忍耐着寒冷的月光之鸟,在深夜里是怀着极大幸福的,就是因为它有希望,希望明天,会有阳光普照,不分彼此的温暖及身。弦月,把满一张弓,指向无穷的远方。时光匆匆,来了又去,属于你的,就是一个今天,一个此地。这样的夜晚,有多少酣睡,又会有多少的故事。

雨未住,雷声又起,草下的果实正加速地沤去,却化出新苗的种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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