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我的父亲是一个农民(上)

2018-09-21  本文已影响47人  洛落梵英
我的家就在这山脚下

在我的世界里,父亲是一个英雄、一个传奇式人物。很早就想写写他,把他的故事记录下来,讲给孩子听,让他们知道自己有一个了不起的姥爷。

我的父亲,今年63岁,是鄂西北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同其他庄稼人一样,他一辈子都在和那十几亩地打交道,但有一点不同,他有多一些想法,不拘泥这片泥土,总想走出去,从不甘示弱。

父亲有兄弟姐妹6人,排行老三,原本有上学机会,但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老大们都把机会让给了最小的姑姑。父亲念完小学二年级就辍学在家干活挣工分。18岁时因为心疼爷爷身体,顶替爷爷去了茶山。长大后听妈妈讲,茶山的工作非常辛苦,每天吃不饱,还要干特别重的活儿,开山种茶树、漕渠垒坝。2年后征兵入伍,在甘肃当了3年无线电通讯员。

父亲年轻时很帅,有当兵时的照片为证,又干活踏实,在村里和部队人缘很好。在部队时,有不少人替他说媒,当地有户人家经常请他到家里吃饭,想说服他做上门女婿,但父亲还是回老家了。原因是他入伍前曾经承诺我的妈妈:退伍后回去和她成亲。那时妈妈家里特别穷,外婆很早就去世了,外公中风,右脚和右手都不太灵便,又没有其他孩子,父亲便抱着一床被子到外公家做了上门女婿。

父亲的传奇便是从到了外公家开始的。

作为一个外来姓,父亲初到外公家是被村里人排斥的,甚至还受欺负。80年代村里分田到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外公家分到的田地、山都是最远的。即使这样,还有人经常到外公家的山上偷砍树。父亲埋头干活,将地里的庄稼种得比别人好,农闲时到山上砍木柴,然后挑到三十里外的集市卖。家里还养鸡、猪、牛。在我儿时的印象里,仿佛我家是村里最忙碌的。夏天别人天一黑就吃晚饭,而我家是父母才从地里或者山上回来,才开始做饭。妈妈做饭时,父亲要么在切猪草要么在劈柴,一刻不曾闲下。就这样辛劳着,父亲用了差不多3年时间将外公家的土屋变成了木头砖瓦结构的新房子,然后又在1989年盖了村里第一栋两层的楼房。这是后话。

这是1989年冬起的房子,2018年已拆

我的哥哥生于1980年,正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不饱穿不暖,他从小体质就不好,经常生病,所以父母一直对哥哥心怀愧疚。原本是没有我的,当时鼓励独生子女政策,且父亲是党员,自然要积极响应。意外中有了我,父母还是坚持把我生下来,为此缴纳100元罚款。在当时,这是一笔巨款。因为当兵的经历扩宽了父亲的眼界,他更向往外面的世界,希望能摆脱农民的命运,在城市里生活,他自知自己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我和哥哥的身上。

父亲爱我们,但不溺爱,并且要求积极严格。我们还未上学时,就要帮着家里干活,做饭、放牛、打猪草,等到上学后,放学后及假期也是一样劳动。暑假炎热的天气,和他们一起在地里除草、摘棉花,或者在山上搬木柴。看到别的小朋友在家开心看电视,不用帮父母干活,我和哥哥很羡慕。父亲经常在我们做活特别累时对我们说:“干农活累,以后要想不当农民,你们就得好好读书,读出去就可以在厂里、单位上班,太阳山不着雨淋不着”。不得不说,正是父亲这些激励,让我和哥哥拼命学习,一心想跳出农门。

在90年代、2000年,我和哥哥的学费是家里最大的开支。很多小伙伴不能按时交学费,经常被留校或叫家长,但我和哥哥从入学到高中从来没有欠过学费。父亲总是提前给我们攒学费,9月份开学,他已经在筹划来年春季的学费。为了给我们凑学费,父亲想过各种办法。养蜂卖蜂蜜、种植香菇木耳、开小卖部、贩卖水果…….可惜因为环境交通限制,销售范围局限在镇乡,销量不好,而且很多东西卖出去欠账,收不回来钱,所以并没有赚到多少钱。即使这样,在哥哥入高中前,家里条件在村里还是排在前面的。家里盖了楼房、买了电视、拖拉机…….都走在乡亲的前面。但等我读初中,哥哥高中时,家里压力慢慢变大。哥哥是被保送到县城高中,因为保送生学费全免,所以他主动放弃了中考,但每个月资料费、生活费得好几百,而我也需要钱。我记得初一时一学期的学杂费是900多,而当时父亲卖柴才5分钱一斤。

我和哥哥的学费就是这些树换来的

我和哥哥的学费90%是父亲卖柴赚来的。那是一条多么艰辛的路啊。先要从海拔千米的山上把木头砍断,锯成一段段,然后用肩扛回家。人人都说年轻时的父亲是大力士,他能一次扛二三百斤的木头回家,可这些都是日复一日炼出来的。木头扛回家后,用锯子裁成约50公分长,再用斧头劈开。在写这些话时,我眼前浮现的是,黄昏下,父亲高高扬起斧头的背影,院子里传来咔嚓咔嚓木头裂开的声音。

早年父亲是靠木板车往集市搬运,后来有了毛驴拉车,再后来有了拖拉机、三轮车,但不论哪种工具,都需要父亲先把木柴一块块装上车,拉到集市后,等着人买,商定价格后再拉到买柴人家里帮忙把木柴码放到指定位置。父亲就是这样卖完一车回到家立马准备下一车。不知道那条山路洒下父亲多少的汗水。对比哥哥来说,父亲卖柴这条路我更熟悉,我陪他走过很多次。在农村,几乎所有女孩子读完初中就要出去打工挣钱,家里不让再读书了,但我想读书,所以我尽可能地帮父母干活,是一个特别懂事的孩子。我帮父亲走乡串户卖过西瓜,也陪父亲去卖柴,帮他搬运。记得读初三时,有一个周末从家返校时,父亲用拖拉机拉了一车木柴去集市,顺带送我去学校。到了集市上,我想帮父亲卖完柴再去学校。不曾想那次买木柴的人恰好是我同班同学的爸爸。当在他们家搬木柴时,同学看到了我,跟他爸爸说我们是同学,然后同学爸爸就一直说我学习好又懂事,让同学跟我学习,当时我脸红了,第一次感到难为情,觉得卖柴是一件丢人的事。我在心里默默发誓,将来一定要让父亲不再卖柴,能享福。

走出去是我们的梦想

98年,哥哥在高考前尿结石发作住院,影响高考发挥,分数只能上一个二本。老师同学都为他可惜,父亲与哥哥商量,让他复读一年。哥哥拿着复读的费用到了学校,没有交,晚上又带了回来。哥哥说他不复读了,考到哪是哪。但家里人都知道,他是担心复读一年,正好赶上我中考,家里负担更大。哥哥考上河北燕郊的一所专科学校,父亲很高兴,这毕竟是村里第一个念大学的人,他亲自送哥哥去学校。他们在北京西站转车,父亲回来后兴奋地给我们描述北京西站有多大,有几层。离天安门那么近,他也不能去逛一逛,因为没有钱。哥哥的学费,是藏在父亲的鞋垫下和内裤小兜里带过去的,听说在财务室交钱时,臭味招来不少嫌弃。在火车上,他和哥哥不舍得买桶装方便面,捡别人扔掉的面桶泡袋装的。现在想来,这是多么不愉快的一段旅程,可是父亲却仿佛看到了曙光,觉得他的梦想能在我们身上实现。

之后的一年我参加了中考,成绩还不错。哥哥在学校申请了助学贷款,课余也自己赚些生活费,但还是要靠家里供给。妈妈不想让我继续读书了,想让我跟同乡一起外出打工。县城高中依旧来招生,正好碰见哥哥当年的班主任,极力邀请我去县城一中,可以免学费还有补助。我犹豫不定,用街上的公用电话给哥哥打电话说了这些情况。哥哥特别肯定地告诉我:“如果能上市里的高中就去市里,不要去县城一中。书继续读下去,不用担心学费,我会说服妈妈。“虽然我的分数能够进市里的重点高中,但没有奖学金。但在哥哥和父亲的支持下,我还是到市里读书了。开学前的那个暑假,父亲更卖力的砍柴卖柴,脸被晒得黑黝黝,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高中一学期学费是3000元,书本费、住宿费另交,每个月生活费开始是90元,到高三涨到150元。那时候木柴1毛五到2毛钱一斤,看木柴的干湿情况。

除非身临其境,否则仅凭这些文字描述,很难想象父亲当时的艰难。当时村里很多人暗地里嘲笑父亲,让孩子读大学有什么用,将来找不着工作,白花那么多钱。可父亲就是默默无声地,任劳任怨供出我和哥哥两个大学生。特别是我考上北京的一所重点高校时,父亲在家宴请喝酒,酒后红着眼说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时的天特别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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