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rs

一

“诶，你说，未来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倒是没有想过呢。”

“我以后想要赚好多好多的钱。”

我躺在草地上，白色的校服已经沾满了泥土。我没有看他，但是脑海里还是出现了他的微笑。

我从来没有想过未来。就算每天都是如此的无聊乏味，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会不会有不同。照着既定的路线走着，就到了今天。

夕暮时分，天空都染上了橙色。我没有出声回答他的话，就这么出神地盯着天空中的云朵。那朵云好像一列车，如果是的话，又会开往哪里呢。

二

我和他的家住得不算远，但我是一个人租小破房子住的，家里比他家清静。他一家也住在一个小破房里，他是长子，后面还跟着四个年纪比他小得多的弟弟妹妹，吵得很。

有时候我们放学了，就会一起来河边的草地上躺着。就算一句话不说，也很舒服。总是这样的夕暮时分，总是这样的云，和熟悉的气味。

周末的夜晚他会背着包来我家，然后我们一起开始画画。

“你这么喜欢画画，为什么不选艺科啊？”

“因为这所学校没有艺科。”

“为什么你不去其他学校啊？”

“因为这里考第一可以学费全免还有补贴。”

然后谁都不再出声，我写作业，他画画，然后我看着他画画时候的侧脸，他还是在画画。

他的侧脸很漂亮。

三

我和他读的是私立高中。收费特别贵那种，但是有成绩的话，福利也特别好。

家里在我高中开学的那个月开始就断了我的经济支持，每个月给我一点钱，估摸着我不会饿得太死就算了。再不情愿也只好开始出去边打工边养活自己，成绩还要跟上，一旦掉出前几名，那个收费估计我要直接退学。

所以后面就在外面租了个小破房住，比学校便宜，还不用门禁。

一起打工久了，慢慢就和他成了好朋友。

“你觉得我会成为一个好的画家吗？”在经历了无数次被退稿之后，他撕了几张刚画好的稿子，回头问我。

差点发现我在看他。

“一定会的。”我下意识地回答。

“真的吗？”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纸团，又陷入了沉默。

“你这样子怎么行，你剩下的一点休息的时间也都给了画画啊，现在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说放弃。”

“可是，有时候，喜欢的事和擅长的事，是两回事啊。”

“你不去试到最后怎么知道行不行。”

“我不像你。”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现在就给我画下去，坚持下去。”我抢过他的笔，开始帮他画底稿。

“我们一起画，就算没有人看，但至少我们完成了一件事，一件我们都不会再忘记的事。”

那段时间，我们都过得特别拼。

在各种工作和学习的间隙之中努力挤出时间来完成一个故事。

下班之后他会顺路买一小袋零食回家，上课的时候想到好的构思我也会偷偷给他扔纸团，每次放学躺在河堤上一句话都不说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画得更好一点。夜里画得太入神到了凌晨三四点撑不住的时候我们就随便睡在一个被窝里，第二天起不来了掐着秒往学校冲刺。

已经忘了原本是因为什么开始画漫画了，现在只想完成这部并不成熟的漫画作品，只想让曾经为之痛苦的夜晚成为回忆中的感动。

四

漫画还没有完成。故事呢。

高二下学期家里突然和我恢复了联系，说锻炼得差不多了，下学期开始就要去美国读书了。

我都差点忘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未来。

照着既定的路线走着，就到了今天。

今天真的到了。

那天我和他躺在河边的草地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夜幕降临，星空在我们的眼里闪耀着。

他坐起来，拍拍我都肩膀。

“我知道我们不会走同一条路的，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有自己的未来。就算不去想，它也会来的。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觉得我想试试会有多少种可能。”

“会有不同吗？”

“是你跟我说的，如果不试到最后，又怎么会知道呢？”

“太远的未来，变数太多。”

“可是再远的未来，都是由今天积累而成的。”

夜空下闪耀的少年，对我笑着说。

五

“今天我先回家了。”他准备起身。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没有生气。

“我会把小绿带回家照顾好的。”小绿是我们养的一颗小仙人掌。

但我不是想说这个，也许就是这个，但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要说什么。有一句话好想对他说。

“漫画我会完成的。我们一起画的故事。”他补了一句。虽然也是我想说的其中之一，但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能说出口。

“我会看到新的未来吗？”

“我相信只要努力下去，我们一定能到达我们想过无数次的未来。”

他的背影融入了从节日庆典中喧闹着归家的人群中。

手里还存着他的温度，有些什么从眼角滑落出来了。

六

从此以后，我一直是一个人。

顺利毕业，作为长子，按照既定路线，回来继承了家业。

照着既定的路线走着，就到了今天。

每天都是一样的乏味，我却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唯一真切为之努力过的东西，和那个瘦小的背影。

和当初的约定。

七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的话，我一定不会放开手。

一定会说出那句话。

不管什么狗屁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