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抑制不住与生俱来的东西
时尚感和正义感一样,都是用作吃饱喝足后的消遣之用。换句话说就是,一个顾不上时尚的人,生活水平一定不怎么样。
当然,这句话反过来并不成立,毕竟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的消遣方式。
在走向一点都不时尚的黄城时,我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兄弟,好久不见!”我张开双手,做拥抱状。
黄城摆摆手,说:“别,别把你衣服弄脏,这是我工作服。”
黄城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将我心里的小期待砸出了丝丝裂纹。工作服会把别的衣服弄脏,看来他的工作环境并不好。我想黄城虽然有很多钱,但是这钱来的也不容易。不容易就不容易吧,工资高就行,或者工资其实不高,但是福利好,公司给安排这么好的住宿环境。
黄城在前带路,我们绕过了国际江滨花园的大门,在围墙下走了几步,我心里隐隐感到不妙,但还是不死心问到:“城哥,我们不进去吗?”
黄城反问:“进哪儿?”
我指了指围墙,黄城会意道:“你想住这儿?下辈子吧。”
三言两语,城哥将我的期待彻底打破。
这不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语言”到威力,在我近三十年的前半生中,周围人的话语一直影响着我,那些人口中吐出的或尖锐或柔软的字眼,影响着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城哥双手插兜在前走着,佝偻着身子,从背影来看像极了一个会在每天晚上19点整对着中央一套所播出的内容发出高论的老头。他停下脚步,探出身子看了看街道两方,确定没有车辆之后示意我跟着他过马路。我仿佛从他身上看见了我爷爷的身影。
我爷爷跟所有老人一样,从生理的角度极为担心我,即便我已经二十八了,他还是会常常通过电话告知我天气变化,让我注意防寒。会叮嘱我不要挑食、不要熬夜,过马路的时候要注意车辆。同时,他对我的心理健康从不过问,我想这可能是我有些抑郁的原因。
过了马路之后,黄城走进一家便利店,在玻璃柜台前驻足,全神贯注地选着香烟。他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抽不同牌子的香烟,从两块五一包到一百块一包,价位无所谓,他没抽过就行。在他选香烟的时候,我将我抑郁的原因跟他说了下,他头都没回,评论道:“你那是穷,不是抑郁……老板,红双喜给我一包,不,不是五十那个,是五块那个。”
黄城将那包黄色包装的红双喜拆开,给了我一支,我俩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旁边抽了起来。期间我一直望着街对面的高楼,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事,街那边的房子保守估计可以卖到五万一平米,一条街之隔的这边恐怕连五千都难。这已经不仅仅是价格的差距了,这是阶级的不同。城哥吐出烟雾,充满怜爱的看着便利店里面两个正在选零食的小孩儿,估计四五岁左右。可爱小巧、天真无邪。
我跟黄城不一样,我很讨厌小孩儿,或者说,我讨厌人性里面的“恶”。从我十多岁时我就很鄙视王应麟,因为他居然写出“人之初,性本善。”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话来,如果这六个字是句祈使句的话我一定不会鄙视他,但这六个字偏偏是陈述句。如果人性本善的话,那为什么学生的课本上还会有那么多教人向善的文章和故事呢?这很明显是因为人性本恶,需要人工添加“善”这种东西。本来就存在的东西,是不需要后天去添加的。
据说鲁迅先生的文章已经无法在课本上看见了,其实先不论鲁迅先生的文章到底会给学生带来什么影响,我打心眼里怀疑现在的学生到底看不看的懂鲁迅先生的文章,那些决定了新时代学生所能接受到何种教育的大人物,实在是多虑了。
那两个小孩儿没有买零食,而是买了一袋食盐。他俩蹦蹦跳跳地从我和城哥身旁跑过,消失在了街角。城哥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咧嘴笑道:“你看,多可爱啊。”
黄城的红双喜抽地我嗓子痛,抽了一半就被我掐了。我从包里拿出一支黄鹤楼点上,继续熏我的肺。等到我俩抽完,城哥带着我拐进了一个小区。说是“小区”完全是在给城哥面子,根本就是难民营。几栋看上去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扶的老旧楼房杂乱无章地矗立在满是泥泞的地面,每走几步就有一个垃圾堆,整个环境都散发着贫穷的气味。
刚刚那两个买了食盐的小孩儿正蹲在一个垃圾堆旁嘻嘻哈哈,旁边两个不知是他们奶奶还是外婆的妇女在谈论着什么,不时对自己可爱的后代投以慈祥的微笑。
等到走近我才发现,那两个小鬼正在煮一只兔子。二十来块钱的宠物兔被绑住脚,在一锅沸水里无助的挣扎、扭动。一个小鬼正把买来的食盐往锅里倒,另一个蹲在一旁发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声。
我问城哥:“还可爱吗?”
城哥有些不自然,答道:“孩子嘛。”
我想,我至今没有结婚生子,真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因为我势必无法抑制住人性中的恶,不论是我孩子的还是我自己的,等到我自己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情的时候,我说不定真的会大义灭亲。
我说:“城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城哥问:“什么事?”
我说:“我给你带的土特产丢了。”
城哥又问:“丢哪儿了?”
我说:“服务区。”
城哥没再发问,直勾勾盯着我。
我说:“我怕丢,所以一直带在身边,结果还是丢了。”
城哥点点头,说:“算了,人没丢就好。”
其实如果我跟他说实话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就是下意识的撒了谎,就像我说的,我抑制不住与生俱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