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自由写作群练习作业

我的父亲——心灵自由写作群第23篇练习作业

2020-03-26  本文已影响0人  杨晨静

月初有一篇作文题目是写《我的母亲》,碰巧那几天去开会就错过了。月末等来《我的父亲》,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小时候的我对爸爸的认识,不太容易分清楚是我在看、还是我在用从妈妈那里沿袭的视角去看。大多数时间爸爸都在上班,早出晚归。天气好的周末我们一家人会去公园玩儿。去公园的主要活动就是走路、看花、划船和照相。爸爸会将他喜欢的事情呈现给我,就像现在,女儿从出生到四岁,他也会迫不及待地将各种让他感到欣喜的东西拿给、指给女儿,即便我说这些都不合适她的年龄。但是在我小的时候,我喜欢爸爸跑前跑后高兴的样子,不合适的估计会被妈妈训斥和阻拦吧。

爸爸是自认为聪明好学的人,他从小就是“数学小组”的成员,每每说起来都显得很有成就感。他们这一代人受文革影响没读成书,但父母日后都靠自学考取文凭,在这代人里也是很难得的。

爸爸理科好,脑子快,但实际上他是个内里慢节奏的人。大姑经常跟我说,“跟你爸爸小时候一样”,“细细的,慢慢的”。细和慢在这里是褒义词,和许多其他人说的不一样。

爸爸喜欢摄影和集邮,他会自己去学习和钻研这些事。从小到大我见到的家里的各类“科技产品”,比如电子计算器、电视机、录音机、录像机、随身听、照相机、数码相机、……印象中都是爸爸鼓捣出来的。

我对爸爸逐渐开始有了我自己的认识,是上中学以后。那时我们搬了家,我为了上学方便就住在爷爷奶奶家,每到周末才回家一次。新家在市郊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要骑车半小时才能回去。现在想起来半小时不算长,但在当时还要过桥去更偏的西边,感觉上就是很远的距离了。周末放学后爸爸会去接我,周日晚上再把我送回去。就这样,初一初二,一年四季,跑了两年。直到现在我还经常梦见自己因为各种原因奔波在这条路线上。

这是我和爸爸聊天、建立连接的好机会。我也不记得我们聊了些什么。但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说了个开头就跑了题,说完一大堆后,爸爸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你开始想说什么?我想起来了,自己哈哈大笑。我很喜欢这样的对话,喜欢有人听我说话还不插话。

爸爸很少批评我,因为他不懂得怎么批评教育别人。他脑子里就没有这方面的语言。记得我八九岁左右,我一个人在家,有一天下午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叔叔,我不认识他。他进门后第一眼就看见局促的空间里,圆桌上还摆着午饭后没有收拾的碗盘,就开始批评我不懂事、不懂得做家务。爸爸什么也没说,就赶紧埋头收拾了桌子。过后他也什么都没说。

现在我大概明白了,这些在别人眼里的教条和规矩,在爸爸眼里并不算什么。他不是那种碎碎念的、处处贬低、挖苦、训斥孩子的爸爸。相反,他脑子里没那些规矩,只是觉得都挺好的,而且自己女儿最好。对于爸爸来说,他认为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像别人那样用批评教育的语言来表达,而是直接用愤怒来表达,一旦你触碰到他的哪根神经,他就突然变得神经,放一个大炸弹,直接把你炸懵。有一次他难得辅导我做作业,我坐着太困就打了个盹,他大吼一声,直接把我吓哭,以后也再没辅导过我。还有一次我把以前大姑钩的、自己也很喜欢的一个针织小手包还给大姑,说我不用了但舍不得丢掉,看大姑自己想怎么用。我想女孩子都很能理解这种心情吧,何况是还给自己的姑姑。这就触碰到了爸爸的底线,他认为这是错的,不能把已经收下的礼物还给原主人。嗯,好吧。现在的我自然是能理解的。就像海灵格说的,父亲的职责之一就是将外在的社会规则介绍给孩子,帮助孩子认识和走向社会。他想让我懂得一个道理,的确是应该的。只不过,当时他大吼一声,直接把我炸懵了,我只是感觉到氢弹爆炸后的余波向我袭来,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眼泪不由自主地唰唰唰落下来,像是地震后水坝也被震塌了。

和爸爸相处的时间长了,就越来越认识这个人,也越来越知道妈妈在说什么。想来从小到大爸妈都是这样吵架的吧。妈妈会变成一个哇哇大叫会骂人的人,想来也是因为陪练的人是爸爸。父母在孩子面前吵架打架,会严重影响孩子的安全感。我的确有家庭环境带来的问题,但我不是一个怯懦胆小的孩子。特别是随着我自己的心灵成长,我越来越理解、甚至是喜欢爸妈这样吵架,不像大部分其他夫妻,有事不直接说、唯唯诺诺、在平日里使用隐性攻击、在各种场合指桑骂槐、此恨绵绵无绝期地怨妇长谈……等等,这些都是非常有害的相处模式。能直接表达要求、不畏惧对抗、不逃避对峙,两人越来越达到势均力敌,在争执中听见对方说什么,也不失为一种有益的斗争模式。在双方都无法做到“一致性沟通”和“非暴力沟通”的情况下,爸妈两人也把日子越过越好,相濡以沫,对,唾沫的沫。

他们的斗争经验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早年时我和熙爸沟通时,我胆敢打破所有人(来自文化、家庭、环境的规条)一贯的思维,不畏他的批评和我的眼泪,找到了我想要表达的语言和方式,在一次次战斗中发现了一种可行的正面沟通模式,为我们日后的婚姻打下坚实的基础。后来我从《非暴力沟通》和《关键对话》这两本书里找到了理论依据。

愤怒太常见了,但愤怒情绪本身总是被指责、打岔、超理智这些语言掩盖,让人无法体验到纯净的愤怒。愤怒有重要的价值,它代表了一个人的生命力。在我的教练工作中,我常常和客户一起打破语言的魔障,去体验纯净的愤怒以及愤怒背后的深层需求。我在生活中,也越来越能允许自己在正念中将愤怒的情绪爆发出来,允许它从我周身每个毛孔散发出去,让情绪得以快速流动和转化。如今在四岁的女儿身上也是如此,如果她生气了,我就立即回应她“是不是刚才xxx(发生的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所以你生气了啊?”,她的情绪被看到了,情绪通道就一下打开,愤怒爆发出来,用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一股“丹田真气”,能让整个房间震动起来。她小小年纪能高声唱完一首《Let it go》恐怕也得益于此。之后她很快就能恢复平静,和我们一起说笑,回到眼前的有趣话题。

爸妈身上有许多让我学习的地方。我是北交狮子南交水瓶,他们都是北交水瓶南交狮子。我想,在我们这家人出生前,一定在天上约定好了,爸妈两人是今生给我辅助、让我修炼和成长的人,哪怕会付出很多的辛苦。我要从他们身上学的,就是不拘小节,不畏惧众人的眼光,磨掉外壳,露出一颗赤子之心。

爸爸是个非常乐观的人。有一年我们冬天回国,在回英国前遇上北京下大雪。我们从太原来,拖着好几件大行李,下大雪打不到车,当年也没有滴滴,就在车站外找路、等公交。上了公交后,爸爸快速安顿好行李,抬起头笑着对我说,挺好!上车了,很顺利嘛!他很高兴,我也很高兴。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不害怕。我也和他一样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以前妈妈总是抱怨爸爸,我就替爸爸说话。等我也长大了,成家了,有孩子了,再经历了和爸妈一起长时间近距离生活,才更加走近他们两人。

爸爸喜欢读书,我的微信读书好友排行榜里爸爸大多数时候都排第一。爸爸喜欢走路和爬山,做驴友也是野驴,退休后六十多岁和一群壮年去爬野山,登顶四姑娘山,还经常去“朝台”——就是一整天将五台山五座峰走下来。后来为了照顾爷爷和妈妈,就不去登山了。即便如此,日常走路也太多,走一会儿就把手机计步器关掉,免得每日在朋友们手机上显示他的步数第一,总被人问起。他喜欢上网浏览文章和图片,将他喜欢的旅游、风景、历史、人文等等相关文章重新编辑,转载到他的QQ空间里。他喜欢摄影,去哪儿都照相,他有自己的思路和计算,回家后都会用些电脑小程序制作出全景图,乐此不疲。

他自己有很丰富的精神生活,平时妈妈让做什么他就去做,我要什么他就百分之两百的满足,他是家里的长子,管天管地家里什么都操心。

和爸爸的日常相处大多数都是和谐的。如果有冲突发生,多半是因为他太想为我减免痛苦了。比如吃粽子,即便我每年都反对,不停地解释我喜欢自己剥着吃,他还是会迫不及待地为我剥好。女儿几个月大时,我们一起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正好需要走过一小段金属格栅路面。当时女儿正在婴儿车里睡觉,就在我思索对策还没说出口的时候,爸爸已经迅速意识到了我的顾虑,直接拎起扶手,让后轮离地,快速将小车推到格栅路的对面,前轮“格楞楞、格楞楞”地滚过去。我大叫也无法阻止他。这段路很短,我追上他,他觉得他帮我解决了问题,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我说,什么办法都无所谓的,但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急于行动、替我做选择呢?!

回想起我小时候,如果我出了什么问题,生病、事故,等等,他都会非常着急懊恼,不知用怎样的语言表达他的看法,只是一直懊恼地说:“咋搞的!咋搞的!”恨不得让时间倒回重来。十几年前的那次严重车祸让我差点没命,本不是他的错,但他也一直自责了许多年。

就连我前几天写女儿和我谈论死亡,他也留言说,以后还是不要谈论这个话题了。我就回复说,不是我要谈,而是女儿要谈,因为认识死亡是认识生命的一部分,是儿童的本能的、自发的学习过程,是儿童正常发育的表现。

他太想保护我,他受不了看见我和女儿经历任何不好的事情,就想尽力、尽快地过度保护我和过度满足我的需要。现在有时候我会笑他说,买东西我要自己买,因为只要是给我买,爸爸一定只买贵的不买对的。但我小时候还是很信任爸爸的。我刚上初中时,有一次书包坏了。我就去家附近的小卖铺去买书包。结果我买的书包用不了多久就破了,又去买了一个,还是很快就破。爸爸知道之后,直接带我去大商场买了一个很贵的书包,我一直用了很多年。后来只要是花钱多的东西,比如配眼镜、买箱包、买相机,我都找爸爸帮忙,直到我学会自己做选择。

爸妈他们在我身上花钱、出力都是毫无保留的,哪怕现在我都快四十岁了,他们也把我当孩子看。但他在自己身上花钱却很节省,也很少用心照顾自己。要不是这些年妈妈精心照顾家人健康、打理日常家务,爸爸恐怕要活成济公那样什么都不在乎的闲散神仙。

在我看来,爸妈他们是因为小时候就和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连接,成年后、甚至老年后才开始重新找回身体觉知的人。这是生命教育在身体和感受层面的缺失。他们的父母没有能力教他们认知身体的内在感受,只是停留在表象上的吃、喝、脏、破、伤,以此来评判好坏对错,导致他们对“不好”抱以恐惧和排斥,对“正常”反而忽视,对“好”又有莫名的费力、浪费和不配得感。

我上大学后的第一年暑假,和爸爸一起去登泰山。快到山顶时,就有很多租军大衣的地方,十元钱租一件,所见之处基本上人手一件。那时候习惯了出门旅行就一切等爸爸安排的我,等着爸爸去租大衣。让我非常意外的是,他竟然只给我租了一件,自己不穿。我心里开始了很多的沉默的对白和冲突,一会儿埋怨他舍不得给自己花十块钱,一会儿思索自己能容忍我暖和他受冻的底线是什么,我要在什么情况下坚持要求和他分享一件衣服,一会儿又去思索他是不是对的,毕竟这是盛夏,而且太多人都太怕冷。我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脑细胞,决定不再听从爸爸这样不顾及平均主义的包办,而是自己去做选择。我去问了租大衣的人,山顶能有多冷,他说很冷。我问,能冷到几度?他说大概十度吧。我心想,零上十度,听上去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我就和爸爸说,我不怕冷,衣服给你穿,我不穿。也许这是我能想到的和爸爸沟通的唯一方式吧,就是不沟通,自己包办,自己承担。

我们一路爬到山顶,那时的我擅于长跑,耐力好,不觉得累,身上发了汗,更不觉得冷。我们在山顶慢慢走,想找一个方便看日出的地方坐下来。周围已经都是人了,每个人都穿着军大衣,绿绿的一片,看不出区别。我走了一圈,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没穿大衣、只穿着白色短袖衫的人。在山顶停下来,落了汗,这时才是最冷的时候。我的牙齿开始打颤,但还都是在我可控范围。我只是把注意力放在让自己与这所谓“十度”的环境更好地融合上,觉得这并不是一种难以接受的冷,没过多久就平静下来。爸爸几次问我,我也都说没事,是真的没事。

太阳很快升起来,那天有云有雾,无法看到清晰的日出,只记得天边的白幕越来越亮,照得我越来越暖和。这就是我对“泰山观日出”的体验。

我从未和爸爸谈起过这段经历,也许他又会自责,要是被妈妈知道,她又会骂他、嘲讽他。我只是想说,我小时候是完全信任爸爸的,他平时都能把我们安排和照顾得很好,他的乐观也让我从不因为缺什么而担心。在我长大的过程中,发生过几次类似的质疑爸爸的经历,大多都和他对自己的照顾太过粗放有关。当初他决定不租大衣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是觉得盛夏不会太冷、没必要花钱租衣服吗?他是对的,山顶的冷是可控的,我先验证过了。我只是像他一样不去沟通自己拿了主意,替他包办,自己承担自己的选择。同时,这也让我开始思考,十块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他在我身上花钱从不计较,但在他自己身上却要这样计算,这让我获得了从他的角度去看待金钱的视角和感受,也更知道他是如何待我的。

妈妈和我的体验就完全不同了。我从没和她讲过这些想法,但有一天妈妈又像往常一样和我抱怨爸爸,说他们一起去郊区爬山,妈妈要准备多带些水,可是爸爸可能觉得那座小山实在没什么挑战,想做个轻装上阵的野驴吧,就用咆哮式抗议拒绝带水。妈妈就在自己的小包里带了一小杯水,毕竟爸爸爬山有经验啊,也许真的不需要呢。没想到那天天气很热,每个人都停下来喝水。妈妈也拿出自己的水,想让拒绝带水的爸爸也喝一口,没想到爸爸一口气喝光了整杯水,一口不剩,被妈妈骂了一路。

我听了哭笑不得。这类事情妈妈能讲出一箩筐,从他们刚谈恋爱爸爸自己骑车先行让妈妈在后面跟丢迷路开始,一直讲到家里装修爸爸全都以“别人家”的标准(就是不关心自己需求,大众化)来办。我很高兴听到妈妈说她开始强势要求旅行打包时要按自己的意愿带上所有她想带的东西,全面满足一个正常老年女性在服饰、发型、美妆、食物和水等基本需求,拒绝像野驴一样只满足极简需求。我很高兴自己上大学起就离开了家,让爸妈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到他们自己身上,满足自身对于健康、个人爱好的需求,继续相互磨合和相互照顾,生病以后虽然我不在身边会感到难过和遗憾,但我更愿意看到他们在自己身上花钱、花时间,不用因为我在身边而嘴硬说自己什么都不需要。

爸爸从未和我说过他会如何安排自己的老年和晚年生活。但以我对爸爸的理解,现在谈这些还为时过早。爸爸单位里经常有人给家里老人过六十、七十大寿什么的,爸爸身为长子,从不给爷爷大办,只是简单在家里过个生日而已。因为我们家上面的老人都是很长寿的,爸爸的爷爷奶奶年过八旬还能自己打理生活,洗衣烧火做饭,晚辈们回村探望去住几天,老人还都主动照顾晚辈。爸爸经常说起老爷爷(爸爸的爷爷)到最后几年耳不聋眼不花,每日看新闻,说起国家大事还思路清晰,一点儿都不糊涂。我想爸爸就是以他的爷爷为自己的榜样吧。等到爸妈需要照顾的时候,我们自然在所不辞,但到时候我不会再替他们包办,而是多和他们沟通,多询问他们的想法和感受,尊重他们的意见。

家族传承和遗传对爸爸来说是很重要的事。像长寿和智商就是让爸爸感到很骄傲的遗传。祖上不是什么显赫世家,但在村里也是大户,是杨家某一脉在某个朝代迁移到这个村子里定居留下的后人,有家谱可考,家族里堂叔和爸爸专门负责整理过族谱,改进了族谱的排版,更方便查找,还常去代县的杨家祠堂祭拜。这些认祖归宗的事爸爸很在意,但从我来看,他更多是为了保护那些陈旧的纸张和记录,做好族谱整理和延续的工作,不要断了根,但从没要求我或其他家人去祭拜什么。族谱里原先都只有男性,只记字不记名。爷爷和爸爸叔叔他们都有自己的字,像村里都知道爷爷的字,但现代城市里的一切亲友社交、档案记录就只认名不认字。爸爸就修改了族谱的规则,从他们那一代人开始记字不记名,并且将族里现有杨姓子女不论男女都记在族谱上。也许这在别人眼里是个创举,但在我眼里是很自然的事,就像爸爸说起来和做起来就很自然,没什么条条框框。

爸爸、爷爷和老爷爷,都是亲近自然的人,没受过什么规矩的约束,也不怎么约束我们。一辈子也就只追求“仁义礼智信”,一切顺其自然。和爸爸做朋友是很舒服惬意的事,因为他很可靠又很随意,所有人都夸奖他,当初曾让妈妈吓一跳,不过现在她也经常跟我说起爸爸的好。我也会任性地冲他哇哇叫,特别是在养育女儿的时候,必须坚持自己的主张。熙爸知道爸爸的喜好,两人经常一起聊些摄影、电脑、喝酒、交友的话题,住在一起轻松自在。

爸爸不善言辞,他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最大的影响就是,我找到的熙爸也和他一样,我说什么他都毫无保留地去做,他哇哇叫时我也不会害怕,我说他听,他说我听,相互扶持,过平凡自然的生活,希望我们都活到一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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