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母亲

两个母亲&14

2021-11-13  本文已影响0人  小葵嗳嗳

岁月像阵风,来无影去无踪。岁月的浪潮裹携着我们每个人跌跌撞撞的前行。

这已经是刘小兰辗转的第八个城市了,大大小小的寻人启事,已经贴满了城市里的角角落落。每天陪着她走街串巷的那俩三轮车的车身早已被雨水腐蚀得锈迹斑斑,车轮头还有些歪斜,车胎已经补了又补,换了又换。

岁月烙下的沧桑挤满了刘小兰不再年轻的脸上,皱纹,鱼尾纹这些她曾经特别在意的东西如今她已不再刻意去回避。老了就老了,丑了也就丑了,这都没有关系了。显然,这些与找回他的浩浩相比,又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这天,刘小兰又来到了一所小学门口。正是下午放学时段,她蹲在三轮车上,眼巴巴的盯着每一个走出校门的孩子,焦急的搜寻着那张她熟悉的小脸。一张张稚嫩的小脸从她的眼前一晃而过,刘小兰满目的张望,多想着她的浩儿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浩浩,浩浩,这里,妈妈在这里……” 一个比刘小兰年轻许多的时尚又靓丽的妇女在她的身后大声喊了起来。

刘小兰听到这个名字慌忙调转头,朝后面望去,一个和浩浩相仿的孩子正喜气洋洋的走向这个年轻的女人。

刘小兰纵身跃下车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她赶上这个孩子,忙紧紧钳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从她的眼皮底下溜走似的,慌慌张张的凑近了上下细细打量这个孩子。

孩子的右眼角边那颗黑亮的痣就像一盆冰凉的水浇在了她才刚刚冒起热气的心窝里,刘小兰的心顿时一片寒凉。她怂拉着肩膀,放开了那双一下子瘫软无力的双手,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望着这张陌生的小脸出神。

“这不是我的浩儿,我的儿子脸上白白净净的一粒痣也没有,还有鼻梁也高一点儿,嘴唇也要红艳一些,还有那双又大又黑亮的眼睛……”

孩子惊恐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待她回过神来,这个孩子的妈妈已经怒气冲冲的急步朝她走了过来,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踉跄有力的“咯噔”声,女人脸上现出一副横眉竖目的样子。脚下的高跟鞋足有八寸高,她往刘小兰面前一站,本就骨架子娇小的刘小兰看上去越发显得矮小,看上去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喂,你谁啊?扭住我家的孩子不放,你神经病吧你?” 孩子的妈妈伸出涂满红色指甲油的尖细食指,居高临下的指向刘小兰破口大骂,孩子被她用手臂紧紧的圈在怀里。

刘小兰反常又莽撞的行为确实将这个孩子吓得不轻,他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妈妈,还在她的怀里哭得抽抽噎噎。这越发使得他的妈妈把火气继续往刘小兰身上撒,“你眼睛瞎了吗?自己的孩子不认识?也不看看你自己,你自己的孩子能有我儿子穿得这么好吗?”说这话时,这个女人的鼻子里闷哼了两下,脸上现出一副鄙夷的神情。

刘小兰曾经如这个女人一样的高傲和霸气早已像它蹲的这辆破旧三轮车一样,被生活的磨难磨掉了外面那层涂层,只剩这锈迹斑斑的车身。她在这个女人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只是低埋着头缓缓的蹲上了她的三轮车,她使劲的踩,她内心里的压抑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脚上,三轮车一路发出一阵阵“吱嘎”声。

身后的宝马越野车在她的后面故意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笛鸣,车上的女人还没有发泄完她的愤怒,头故意伸出车窗,又朝着刘小兰大声呵斥,“喂,蹲破三轮的,闪一边去,好狗不挡路。” 女人笑得很嚣张跋扈,只听得油门“轰隆隆”一声,宝马车加速从刘小兰的车旁擦过,似要将她也撵在车下。

车屁股后面的两股黑烟直喷在刘小兰湿漉漉的脸上,飞速驶过的车辆又刮起了一阵风,路面上的灰尘朝着刘小兰直扑而来,更加蒙蔽了她那双本已模糊的眼。

一个个,一群群的孩子们逐渐散去,不过一会儿,热闹的校园又恢复了课时的宁静,刘小兰的心也沉了下来。她用衣袖擦了擦脸后又擦了擦眼睛,马路两边高高的树枝上,偶尔有几只叽叽喳喳的鸟儿在树枝间蹿来蹿去,欢快极了。

渐渐低迷的精神头使得刘小兰的形态也跟着显得老态。那一向挺得笔直的背脊和她的腰身有了一条不和谐的弧线,脸上布满的沧桑早已吞噬了曾经那张美丽过的脸。其实,她根本不用再戴着口罩了。在这个城市里,即使是在曾经那个城市里,就算是她的亲人,也许再也没有人能认出她来。

只是她依然还戴着口罩,每次出去还戴得严严实实的。也许,这已是一个习惯,也许是她自己也不想面对着那个连她自己都已经不认识了的人吧!

华灯初上,刘小兰还在大街小巷游荡,不是为了捡回更多的废品,而是为了让街道的喧嚣稀释堆积于心的寂寞。她害怕黑夜,夜总让她的希望落空,内心消沉。每每夜深了,她才会回到空荡荡的租房。一到晚上,内心里的孤寂便会排山倒海似的侵袭着她。就像浩浩走失前,白天的时候,她也如那个开宝马的女人一样过着风光显摆的生活,可晚上她就成了一个久居笼中的困兽,常常孤独压抑,焦躁不安。

刘小兰便习惯了每晚打个电话给牛秋春,她们两个自从上次相聚之后,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牛叔春的幽默和欢快,总能驱散她内心里的孤单寂寞。更多的时候,是牛秋春主动打给她。总是她担心刘小兰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也怕她心情压抑难受,做出让她担心的事。每天,她都会打个电话问问刘小兰的情况,同时也向刘小兰汇报他们那边的情况。

自从刘小兰离开了她所在的这座城市,牛秋春没有停止过帮助她找寻浩浩。她不光委托每一个去回收站的人,一有时间还自己出门贴传单,也去各个学校蹲点找。这个方法还是牛秋春告诉刘小兰的,她说:“小兰,我们要把主要的地方放在学校和游乐场,那是少不了孩子的地方。每天,孩子们上学,下学的时候去蹲点。这样找起来,应该会更容易些。”

牛秋春也是按着她想到的这个方法,已经去无数个学校蹲点找人。虽然目前还是一无所获,可是,这总还是个更切实可行的搜寻方法。

春去冬来,一岁一枯荣。岁月在树上刻上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在人的身上烙下一层又一层的沧桑。

那天,在远离废品站的一条街,牛秋春来到了路边的一个小学,等到孩子快放学的时候,牛秋春早早的就已守在那里。她的手里捏着浩浩的照片,看着一个个走出校园的孩子,她一会儿看看照片,一会儿又慌忙的打量着一张张从她面前走过的小脸。突然,一个像浩浩模样的孩子走进了她的视线,她将照片快举到眼珠子前,比了又比,看了又看。她一直跟在孩子身后直到孩子上了车,她也慌忙蹲着她的三轮车一直尾随着车子到了一个位于偏僻胡同里的小店门口。

牛秋春极力的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害怕自己的鲁莽让这家人生疑,便在小店外面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调整好了心情,她才故作轻松的走进小店,佯装买东西。进店之后,牛秋春就一直盯着那个孩子细细打量。

孩子坐在柜台旁的简易桌子旁,桌上堆满了作业。孩子的小脸怂拉着,上下嘴唇紧紧的挤在一起往外凸出,在妈妈的威严下,摆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孩子神情有些忧伤的盯着桌面上的书本,愣坐在小板凳上发呆,他的妈妈又发出一阵训斥后,他这才打开了作业本。

牛秋春就躲在货柜后面,定神地看着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她要把孩子的样貌,神态都记在心里。约摸过了五分钟,她一手拿着一瓶酱油,另一手握着一包盐,笑容满面地走到柜台买单。临走时,她又多看了几眼还在柜台旁埋头苦读的孩子。

直到夜幕将废品站罩住,牛秋春才风风火火的回到家。张爱国已将饭菜做好摆放在了桌上,看着老婆脚底生风,笑得一脸灿烂,他笑说,“哟,回来了,遇到什么好事了,看你那脸都快笑歪了。”

牛秋春还是笑,不理张爱国的打趣忙进了厨房。

“小兰,喂,有好消息,告诉你……等等,让我先喘口气儿,我先喝点水!真渴死我了,我可激动得喉咙都紧了,待我慢慢和你说说……” 

张爱国听着老婆在厨房里说话说得又急又喘气,又听得她喝水发出的一阵“咕噜咕噜”声。他笑了笑,又将做好的饭菜用罩子罩了起来,他知道他的老婆的话痨子一时半刻停不下来。

牛秋春喝水喝得太急,咳嗽了几声,忙用衣袖擦了擦嘴,开始对着电话说起来,“小兰,我的心啊!现在还砰砰跳呢。今天,在一个学校里,我看到了一个和浩浩模样很相似的孩子,看着照片,我觉得有个七八分相像。我看了他好久,后来还一路跟到了他家的小店里。我怕他万一是浩浩,到时候想找又找不到人了。后来,我便假装买东西,进了他家的店里去看。我看了很久,硬是记住了他的样子才回来的。”

牛秋春便如此一番描述着孩子的各种神态,外形。时间已过去了五年,浩浩都已经10岁了,变化也会挺大。刘小兰这样想着,内心像惊涛拍岸激动不已,心高高的悬着落不下来。她便连夜就打了个车,去了牛秋春的废品站里。

刘小兰回到废品站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牛秋春一直坐在客厅里候着她的到来。

“秋春,你可真看仔细了,记住地址了?” 刘小兰跨进屋就紧紧的抓住了牛秋春发问。

“看清楚了,我还去他家的小店里看了呢?就在那小学不远处的一个胡同里住着。” 牛秋春也反手抓住刘小兰的肩膀,急切的回说。

这时,张爱国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过来,笑说道,“唉,小兰,你可来了,看把她急的,一会儿跑去院门口看,你瞧,她盼你盼得星星都出来了。” 张爱国眼见他老婆精神头好得狠,不肯去睡觉,便守着她一起候着刘小兰的到来。

刘小兰笑了,顺着张爱国的视线看向院子外的夜空正是星光闪闪。

刘小兰守着黑漆漆的夜,彻夜未眠。牛秋春也陪着她,张爱国也陪着他们守了一会儿便躺在沙发上呼呼睡了起来,直发出一阵阵闹哄哄的呼噜声。牛秋春嫌弃他吵了她和刘小兰说话,便将他拧了起来,赶去里屋睡觉。

刘小兰心里很是激动,多想这会是他苦苦找寻的浩儿啊!她和牛秋春等不及天亮就守在了小店外面,两眼痴痴的盯着门口,守着那个孩子的出现。

早上七时,孩子穿着校服,背着沉沉的书包终于出来了。刘小兰“嚯”地站起来,惹得牛叔春的三轮车也发出一阵“吱嘎”声。她直想冲上去瞧个仔细,却被牛秋春一把拉住。她们离孩子不过几米的距离,也完全可以把这个孩子从头到脚看得清清楚楚。还没有确认的事情,何必又惊动人家?

看着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刘小兰跳得老高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浩浩的一颦一笑却还刻在她的脑海里忘不了。这个孩子虽然身形,外观上和浩浩有些相似,但是没有浩浩那双大眼睛里的神情,也没有清晰的双眼皮,更何况这个孩子一头如粽熊一样的粗黑头发。

这不是她的浩儿,尽管已过去五年之久,她十分确定这个答案。不知道她的浩儿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她怕呀,怕浩浩的变化太大,大到她都会没法分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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