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章（十）

我一直挺讨厌抖音的，大概我待在象牙塔太久了。

在抖音上，人们无所顾忌，出尽花招，去搜集新奇的、有噱头的事情，企图获得流量，获得点赞关注收藏等，享受被无数人瞩目的快感。

我大伯母也是。

曾经她在奶奶的病房拍摄，我只以为是想记录生活，万万没想到，有个主题叫做“孝子贤孙”系列，好儿媳当然也是一条。

在灵堂，她也拍，还无视出镜人意愿。

我很讨厌这种，拿别人悲伤的事情博眼球的行为。于是我去制止她，“别拍了”，她似乎也知道不合时宜，手机一转，出去了。

在农村其实能看到很多下限的东西。

也或许是我见识太浅薄了。

今年那个徐州事件，也是抖音爆出来的。从这方面讲，工具无好坏之分，而在于人心向背。

到了第三天吧大概，堂哥媳妇儿生了，于是我在灵堂看见了堂哥。晚间，丧乐结束后，前两天就是空的。现在，有人在哭，哭声震天（扩音器）。我过去一听，才知道这是租的哭丧演员。据说现在很多人哭不出来，且因为计划生育，子孙变少，所以等闲哭不出来那种子孙送葬、千人痛哭的大场面、大排场（乡土社会所追求的）。于是产生了这种职业哭丧的。

不愧是专业的。

明明是很可笑的事情，愣是把我给勾出哭意了。

我想起奶奶。不是那个躺在狭小空间床上、蜷缩着抽搐的弥留之人，而是那次在医院，她躺在床上对我笑，我握着她微烫的手，骗她，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突然想起来奶奶有个小灵通手机。到最后了，我还是没有她的号码，她的通讯录里只有我弟弟一个人。我想把自己加进去，算是一个安慰。可很快发现，我根本不会操作。开机时，巨大的电子乐音让我惶恐，羞耻、害怕、内疚，齐齐上涌。我怕别人听见来问我干什么，毕竟这在他们看来是很不正常的一件事。又怕被人鄙夷，早干什去了。

是啊，太晚了。

为什么不早些呢，为什么总是习惯通过爷爷去联系奶奶呢。她已经拥有这个手机一年多了，我甚至还帮她删过好几次无用短信，却从来不曾想起把自己的手机号添加进去，好让她随时能找到我。

她会怎么想呢，有多少次想我却联系不到我呢。

心痛不已，后悔不迭。

不要等待了，做一个没有明天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