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头，你终于老了

嘿，老头，你终于老了

“爷爷，我爸让我来拿手电筒，天黑了，看不见浇地了。”

“啊？”

“我爸让我来拿手电筒，天黑了，看不见了……”我不得不重复一遍。可他还是听不见。

“手电筒。”奶奶用近乎嚎叫的声音喊向爷爷。

“哦。”起身，去里屋找手电筒。

我不得不承认，爷爷聋了。那天晚上，心底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嘿，老头，你终于老了！

在我的记忆当中，爷爷是一个不怎么说话的人，即使说话，也是声音很小的。相反，奶奶说话倒是像炮筒一样，真不知道这两个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是怎么过了一辈子的。

爷爷是一个不怕吃苦的人，八十多岁了，有人雇他去地里打农药，他还乐呵呵的就去了。

终于，在大姑的劝说下，他把地交给我们家种了，虽然，他不舍得。

但是没想到，把地交给我们家那年的冬天，也就是我考研的最后那一个月，他被查出了肺癌。

我对癌症并没有具体的概念，曾经一直以为这是一种富贵病，穷人家哪里会遇上这样的事，但我们家确实摊上了。

爸爸告诉我爷爷癌症时就在我考完研回家的当天晚上，也就是元旦那天。挺喜庆的日子。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没有难过，也不伤心。

结束，或许对他来讲是最好的选择。之前《青年医生》里有一段关于医生救与不救的争论，救，病人是痛苦的；不救，家属和医生的心理都会不安。两难！可是我认为，死亡可以减少病人的痛苦。所以，我才觉得结束对他来讲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却忘了，面对死亡，人们宁愿选择痛苦。现在，爷爷只要稍微有一点不舒服，就得赶紧去诊所打针，他怕死。或者说，所有的老年人都怕死。

记得小时候，姥姥带我去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家里探望。期间，她的儿媳妇问她：“娘，你怕死么？”老太太支支吾吾半天，硬是没回答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明白，心里纳闷儿：你为什么不回答她的问题呢？你明明听见了！现在才理解，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

一轮一轮的化疗，不知道老头儿是怎么熬过来的。八十多岁的人了，能挺过来就不容易。只知道，半年后我再见到他时，肿了。脸肿得很大，也很红。我差点没认出来，因为他以前很瘦。

第二年春节过后再见到他，我仍旧是没认出来，瘦了，脸不红了，跟没生病以前差不多。我跟爷爷感情并不深，所以不经常见面。可是，他聋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生病开始，他就聋了。开始，姑姑她们议论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好好的，怎么会聋！癌症也不至于损伤听力吧！可他确实聋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原因，也没有人给出过解释。

生病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老头儿不在像以前那么轴，我说的话他居然会听。毕竟，在他眼中，我不是一个好孩子。

现在，每一次见到他都会有一点感慨，人老了，好难过，将来有一天，我也会老，我会不会像他这样，会不会像所有的老人一样，每天都在外边转悠，不是闲暇，而是无所适从……

嘿，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