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思

离思

——给元稹，他说“曾经沧海难为水”

过去我们一起在海边结网

支起像是木头的膝盖

围坐在生锈的火炉旁；沉默

苦等天空从黑夜烧到黎明

海浪能将我们从前的痛苦拍成破碎

更远的日子里，黑夜

依旧是一无所有的白天

远方是支离破碎的，玻璃嘴唇

直到和你双膝如木，火炉燃烧柴火

婚姻和马匹才在黑暗中

显现出慵懒的身影

马尾悠悠，是你日落前的影子

这一夜比水更沉默和漫长

你几次起身

到西窗前把红烛剪短

这时候我看到了你带血的嘴唇

和墙壁上，你因为恐惧

微微颤抖的影子

      ——巴山的夜雨正将你隐蔽的伤口灌满

你口中的夜晚幽暗寂静

谈论了一整夜的粮食和酒

足够喂饱一个瘦的诗人

日出时你合上双眼

太平洋的海水就赶来与我汇集

含盐的海水不及你随便一滴泪水

清澈，动人，哀怨，缠绵

足够把我灌溉

孤独的南极下着冻雨

也是你的泪水

泪滴里，尘土随马尾飞扬

南山上梅花堆满

是谁允许你，两手空空而来

带走我积累半生的粮食和海水

是谁允许你

把我的回忆淋透

把我的一生浇灭

我听得见你的梦

听见你割下身体里的子宫

眼泪是你给我羞渐的答案

如今剩我一个人坐在海边，撕扯

你的岁月在我身上结网

马尾悠悠，掠过我的尸首

你为何不再来安慰我?

只是站在河对岸，怅望巫山

      ——星子满坠

你为和不愿渡河?

每晚只和鲤鱼作伴

鱼尾上，我把你的名字细心镌刻

闲云散落的时候

就让她们逆流而上，滑向你

将你身体劈开

二月末尾，疾风是另一只马匹

我种下了茶树和薇菜，等待

你用泪水来喂养

你爱的，像你的，像血的

白色山茶花

被我种在石头和马背上

      ——慢慢长满我的坟墓

我一日埋葬一具尸体

为我新长出的头颅，和日落黄昏下

你散漫的影子

你为何不愿渡河?

却在夜晚时，为我清洗头骨

头骨敲响一声，就能惊醒一个失眠的人

在做一个冬天和你的梦

我种下的白花，迟早开尽

也迟早落尽

岁月会将河流里的水拧干

变成一条悬挂树枝和星星的带子

你何日备马，踏雪渡河

我就何日备下清宵和王位

      ——马蹄留香，我血液的铁锈味

或者一切相反，一切都匆忙和短暂

河水会是难尽的长夜

只有你容易衰老和枯朽

在河水旁，喂马，饮水，怀孕

生出石头，被你装满口袋

你的马尾苍白如雪

你的脸苍白如雪

从未张开过的嘴唇，苍白

如雪

我的心吊在你的影子上

苍白如雪

而我在梦里梦见另一个你

另一个苍白的影子

剪断了马尾，在河水旁拾取

凋谢的白色花瓣，和

刻满了你名字的鱼尾

你如果渡河，那就让我

用温润的手掌，替你抚平

余生的皱纹和破碎的风

（或者接受亲吻她们）

我路过你荒凉的坟

割开血管，将堆积的白雪染成

落日

      ——落日正在从你身体里升起

（或者割开血管，把我也埋葬进去）

最后我会坐在雨水中间哀求

求你遇见渡河的我，就远远逃走

把自己深藏在河水里，静默无声

让石头围在你周围作伴

让夜晚依旧像水那样沉默

只取出一颗星星的脑袋和我分享

癫狂的，醉酒的，分裂的，孤独的

对着影子和回忆呓语的

一定会在夜晚做出危险的举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