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老酒鬼

2018-02-19  本文已影响0人  神隐君顾情长

我爸是个老酒鬼,最近杀人了。

当然,被诬陷的。我的职业是警察,在警察局干接线员的工作,接到电话时我正在给一个小偷做笔录,小偷穿着黑衣服,脑袋上套个丝袜儿,往学校周边学生的停车棚里下手还没摸到自行车门把手,倒是先被门卫的手电筒给一把捞住,连忙蹲下来,抱头痛哭,兄弟,我没钱吃饭了,我真没偷自行车,求求你行行好,别抓我。

门卫哪里会听,扭头就送到了警察局,彼时我正在拿着我的老干部水杯打水喝。今年我31岁了,该到了泡枸杞喝温水的年纪,杯沿儿还没蹭到嘴边儿,小偷人已经送到我面前。

大队长让我直接对小偷开展审讯,原本不用这么麻烦,倒是上级怀疑他跟另外一起谋杀案有关,所以不得不审,而且,一定得审出点什么来,不然,我这个月的工资,全年年终奖别想要了。

话不多说,我直接拎起墙上的手铐,压着人去了审讯室。

犯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脸上沁出了薄汗,直觉告诉我他可能是无辜的。

身子缩在深红色木质宽椅上,面前一根横条掐了他所有行动。我抬起眼问,你对你的行为供认不讳?

男人猛地从凳子中站起,疯狂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

周围的兄弟立马上前压住了暴躁的他,几只胳膊狠狠钳制住了此人。眼神迷离,似乎隐约之中能够看到他眼角一丝泪光闪过。

社会上生存的平凡人类,谁没点生活的家长里短,几欲自杀,恨不得生活下地狱高温油炸,将它除之而后快的事情。所以,我懂。

不再绕着这个问题转,我问,昨天晚上有个女人被杀,脸被砍得不像人样,是不是你干的?

审讯讲究迂回之道,一个度把握不好,话就审不出来。可是,看着此人缩成一团,身上的黑衣服衣袖处破了一个洞,脚上的白色特步运动鞋鞋带硬生生被染成了黄色。

此人穷成狗,我记得我去女学生现场查看时,书包中的十张大钞一张未少,如果是他,怕是早就卷着钱扬长而去,连个一毛硬币也不给人留下。

听他自我介绍,名字叫陈三,巷中以偷窃自行车倒卖为营生,坑蒙拐骗活了三十二年,喜听八卦,大街小巷的秘事听的不少。一副贼眉鼠眼,滴溜溜转。

我瞅着,有戏,逼问更凶。

我问,你到底承不承认昨天的事儿是你干的!

陈三猛地抬头大声辩解,不是我干的,是巷子里喝闷酒的糟老头子吴四干的!我亲眼见到了。

语毕,我哑口无言。

吴四是我爹,虽好喝酒,为人却是不差的。我立马拍桌子,恨声骂道,你他妈说谁杀人了,你再给我说一遍!

陈三重复,是…是吴四杀的。

我继续审问,话语稍微温和了一些问,你再给我说一遍。

陈三说的是同样的话,是巷子里面喝酒的吴四杀的,是他。

我直接将陈三重新送进了拘留室里,将门猛地一关,将所有的证明给提交了上去,上级大队长直接将陈三行政拘留了十五日。

周末休假时,我去到父亲吴四那里,近几年工作越来越忙,我每个月来到这里的次数只有两三次,自打七年前父亲破产以后,他一蹶不振,从此沉迷让人醉生梦死的无数杯酒中。

房间中涌出冲天酒味,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深绿色的啤酒瓶,他的身体蜷在沙发里面缩成一团,手里拿着还剩半瓶的酒液,我上前拍拍他的身子,说道,爸,你醒醒,你醒醒。

不到半分钟,沙发上的人悠悠转醒,目光失神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我,说道,是儿子来了啊,你···你什么时候给我钱啊,我没钱买酒了。

他说出来的永远是同一句话,脑子仍然不清醒,我把五百块钱放在桌子上说道,我会打电话叫家政阿姨来打扫卫生的,你好好休息吧。

父亲点了点头,然后摆摆手说道,你走吧,快点走,我不想看到你。

窗外天色渐凉,我裹紧了外套,迎着寒风打了一辆出租车回了自己租住的小窝,十年前我母亲离开我父亲时说过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你爸爸不再是我依靠的大树了,我最后一点的念想,全部在他再找另外一个人时烟消云散。所以,儿子,我得走了。

当母亲头也不回的拖着行李箱离去,我父亲正在另外一个女人身边,温软香玉在怀,生活的好不自在,彼时作为他儿子的我正在乞丐堆里摸爬滚打,乞讨为生。作为父亲的她可以豪迈的在他情人面前宣布他可以买多少套房子时,我连饭也吃不饱。

我某天跟着乞丐叔叔一起乞讨时,那个染着棕色头发,脸刷得跟层白墙似的高跟鞋女人俯视看我,说道,我说你干脆去死了算了,还有脸在外面讨饭吃,你到底丢不丢你父亲的脸啊,眼神高傲的向上翘了一把,是白眼还是天生斜视,我分不清。

听说,她已经当了七八年的地下情人,心甘情愿做小,只为有一天华丽上位,想要趾高气扬的从我妈身旁走过,炫耀她所得到的一切。很可惜,我母亲主动选择离开。再后来,因为金融危机我父亲公司破产清算,手下所有的房子不动产跟股份全部冻结,仅仅剩下的只有归于我名下的房子。

不到十天时间,这个女人直接收拾东西头也不回的卷走了所有财产离开,我欲上前追捕,父亲却醉醺醺的拉着我的手说道,让她走,在我身边待了七八年,其实什么也没有,留下那么一点钱给她傍身吧。

我沉默,其实我多么想扯开此人的耳朵喊上一声,那么我妈妈呢!我妈妈又算得上什么!

我二十二岁那年,我从警校毕业,跟随上级第一次现场抓捕的事卖淫场所的,在带着镣铐,形形色色的男女当中,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手指涂着蔻丹,头发乌黑油亮,脸仍旧刷得白墙模样,粉底唯一遮盖不住的浓重的黑眼圈,仿佛一团燃烧将尽的黑炭,带上诡异的一丝白。

走近一看,我才看清楚那是遮瑕乳,卸妆之后,黑眼圈比我想象的更重。

我作为陪同审讯的警员站在一旁,目光牢牢锁定住她,她看着我说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乞丐也成了警察啊,我竟然被你抓了,你说讽刺不讽刺。

成年之后,我懂得一些克制隐忍,也知道有些跟我无关的事情再去纠结太久的时间丝毫无用。

我笑道,无所谓讽刺不讽刺,也不认为这是罪有应得,或者终于报应上身,你的生活与我无关,难道不是吗?

她挣扎着从椅子上坐起来喊道,跟你无关,难道不是跟你父亲有关吗!我这么多年的青春,全部被你爸爸吴四给毁了!你们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货,我跟你讲。

带上手铐的手因为太过激动,手腕处压上红痕,在门边守卫的警员上前制止她,审讯员直接将她以不服从管理直接压回原地。

后来的事情我不得而知,听说她因组织聚众赌博跟卖淫被判刑十年,忽然又因为良好的认罪态度而减刑三年。

总之,后面几年,这个女人退出我生命,我再没有见过。

前几天,关于那个三十九岁被杀的女人的身份出来了,刚好是半年前刑满释放出狱的她,我一惊,与此同时,我父亲吴四被证人指控故意杀人而被抓获。

公安局外面的银杏叶子开始掉了又掉,我往我的老干部水杯里倒上饮水机中最后一杯热水,我的父亲站在我的面前。

凌乱的发尾卷曲着,眼睛是难得的清明,我作为审讯员开始对我父亲进行审讯,尽管我对他有诸多怨恨,但难免有恻隐之心,开场许久,我没有说出一句话,反倒是他先开口的口。

他问我,你工作干得怎么样?

我不发话,静静看着他的脸,试图从其中找出一丝丝害怕的申请,令我感到遗憾的是没有。

父亲继续说,你觉得是我杀了那个女人?

恍若戳到了双方身上的痛点一般,我俩儿目光对视上,我不相信这个男人会杀人,也并不会相信他是好人。

忽然,他抬起眼睛问我,儿子,有烟吗?警察局不允许吸烟,作为公职人员身上也不允许带烟,我吩咐旁边的警卫去局外面的市场上买盒烟,前提是我父亲必须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人是杀的还是不是?

他从袋子中拿出半根烟儿摩挲,话语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

“儿子,杀没杀你不是比我清楚吗?”

出门在外买东西的警卫忽然间进来打扰了一声,吴雷,我买了三种,你要哪种烟儿?

大队随即走进来看到我拿着烟儿的模样,直接往我的工资里扣了三百块钱。

父亲重新羁押,临走时他对我说,我没干那事儿,你爹虽然平时爱喝酒,但是什么叫做是非分明还是分得很清楚的。至于你,好好当警察,说不定这阵子我暂时不会找你借钱了。

相信或者不相信也好,我该调查的事情必须调查清楚再走。

往女人现场死去的地方再仔细查看了一遍,没有。

把陈三再次审讯了一般,没有。

为了避免徇私,找大队审讯我的父亲,没有。

直到最后找来我的母亲问,想要从母亲嘴巴口里挖掘出一点更有效的信息,结果还是没有。

母亲说,已经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提。

时间过去一个星期后,四处求路无门,皆无结果后。

我选择主动辞职。

女人忽然从太平间醒过来了,失去了所有记忆,逢人便说对不起。

我父亲突然在监狱中身体抱恙,让人给我传来消息说是再也不喝酒。

几天之后,陈三被放出来,我辞了职。

我父亲开始陷入沉睡,经常一睡便是十几个小时。

离开城市前的几天,我从墙上取下来一张面具戴在脸上,打开抽屉里面的化妆品,细心的为自己描眉画眼。

镜中的人有棕色头发,脸刷得比墙白,眼底没有浓重的黑眼圈。我穿着黑色长裙走在街上,用熟悉的话语跟人打招呼。

他们都叫我妖怪,因被人家报复后砍得面目全非后神奇的恢复过来。

我父亲说道,真没看出来你是个怪物。

我呵呵一笑,穿上我的小高跟鞋,腰一扭一扭的走了出去。

那个女人,的确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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