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故事（5）

病房里的故事（5）

母亲住院就插上导尿管，感觉很不舒服，一直用能够支配的右手去拔，又对着我做手势，要护士帮她拔掉。医生说在无法自我表达大小便的情况下，只能用导尿管，如果用成人纸尿裤，不透气更加不舒服，还会发生皮肤问题。

我把医生的意见告诉母亲，她不接受，用手做数钱的动作，再指指医生。意思是用钱贿赂医生，让医生松口。我不理她，她用手招父亲，问父亲拿钱，父亲说：“你躺病床上，拿了钱也没法用。”她不依不挠地要钱，父亲给她三百元，她紧紧地抓在手里。当护士来帮她量血压时，她把钱送给护士，护士不拿，她往护士口袋里塞了下去，然后做手势要拔掉导尿管。护士笑了起来，旁边陪床的家属们都笑了。护士把钱交给父亲，柔声地和母亲说：“婆婆，如果你现在能说‘我要小便’这四个字，我立即帮你拔，说不出来就不能拔。”

母亲的行为引起病房的仪论，51床的家属说上次老婆脑瘤要动手术，住院一周一直挂盐水，催医生动手术，回答始终是观察观察再说，他心里焦急，咨询同病房的病友，听到他们都说送过礼，立即回家去买了工艺师的紫砂壶、茶叶、烟、酒等物品，再加一个大红包去送给床位医生和院领导。收到礼物后第二天医院就安排手术，院长亲自做手术，手术很成功，出院结账时发现红包变成预付的医药费。他们钱不敢收，怕人举报，礼品是接受的。

52床的家属也是感慨万分，说了他父亲动手术的事情，自己买礼品从医生到护士人人有份，另外还给主治医生送了红包。他说现在只要是大手术，没有不送红包的，医院里病人间流传着红包行情，稍一打听就会知道什么手术什么价位，什么医生什么价格？八九不离十。

记得去年父亲安装心脏起搏器时母亲就和我说要送红包，说村里人到医院装支架都要送五千元的红包，安装心脏起博器最好八千元。我说医生都有职业道德，不可能给送礼的人手术做好，给不送礼的人故意做坏，何况现在手术室都有探头，可以追溯手术过程。我不送礼，母亲心不安，我安慰她说院长和我有交情，已经打过招呼，她说交情不如现金，为了让她安心，我只能骗她说送了烟酒。手术后，父亲恢复很快，医生护士相当敬业，当我告诉母亲什么礼品也没送时，她不信，说不送礼医生护士的态度不可能这么好，后来证实我真的没送礼，她想了想说是交情起了作用。

我不知道母亲怎么会有如此根深蒂固的贿赂意识，她常和我说：“什么都会穿，只有马屁不会穿。只要舍得花钱，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上学、求职、升职、加薪、看病、办事等等，在规则之外都可以用钱搞定。农村乡镇企业的起步就是以土特产，金钱去打通各种关节，从夹缝中生存发展起来的，于是老百姓形成了钱才是润滑剂的观念，日常生活中遇到难题首先想到的就是用钱去解决。

母亲是一个农村老太太，每次我遇到难题时，她总是建议送钱，说只要找到关键人物，用钱铺路，就能走通，她坚信“有钱好办事”。也许是生活经验的积累，也许是封建遗毒的体现，也许更多的是社会风气的影响，让她一次次强化这样的观念。要扭转这样的观念，形成风清气正的社会风气，真是任重道远，老百姓一方面痛恨腐败，另一方面助长腐败，可见腐败人人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