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自己的句子——《白鹿原》
如果让我在现代文学作品中选出一本最喜欢的书,这或许比较困难。但如果让我在当代文学中推荐一本最该读的书,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到《白鹿原》。
陈忠实老先生16年去世的时候快逢高考,高考模拟卷上常能看到关于陈忠实的文章。语文老师解读关于陈忠实的文章《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时候,讲台下一片茫然,语文老师拿着试卷满脸的惊愕,眼神充满失望的说“怎么连陈忠实都不认识?”
陈忠实早些年的作品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柳青,赵树理的影子,陈忠实的文学梦也是中学时读赵树理的《三里湾》和柳青到的《创业史》得到滋养,才萌发出来的。
1965年3月8日陈忠实的散文《夜过流沙沟》在《西安晚报》发表,从此他的文学生涯正式开始,直到14年后1969年小说《信任》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这才确立了他文学上的自信。使他有继续写下去的勇气。在陈忠实40岁那年,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集《乡村》出版,为他赢得了“小柳青”的名声,这标志他成为了一名专业的作家。
1985年一个认知作者的标志性年份,陈忠实写了《蓝袍先生》。从这本书中能感觉到他正慢慢的从赵树理和柳青的文学中剥离出来。他想将自己彻底打开,不仅要在生活上打开自己,更重要的是要在思想上打开自己。在剥离的愿望中,陈忠实认识到必须写一部史诗般的长篇小说,才能在文学上确立自己。他把这个过程称为“寻找自己的句子”,显然他后来找到了。
陈忠实曾说“写一部死后可以当枕头的书”,这就是1998年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白鹿原》了。不论是陈忠实,莫言,还是贾平凹,国内大多知名文学评论家总习惯性的将他们的作品,加上魔幻主义的标签。《白鹿原》中田小娥的死后白嘉轩修塔镇魂,以及白鹿原上的白鹿,从文学分类来说其确实是魔幻主义的写法。记得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颁奖词翻译成中文是“善于用魔幻主义手法写乡土气息。”但莫言跟陈忠实对于魔幻主义手法这个词是不接受的,陈忠实说他所写的一切,大多数都是那个年代农村实际发生的事,牛鬼蛇神并非自己的构想,而是自己所见或所闻,不该算是魔幻主义。
写《白鹿原》之前陈忠实有一种紧迫感,担心再不写就来不及了。1987年陈忠实说,眼看已到45岁,“人说没不就没了”。“有愧的是,爱了一辈子文学,写了十几年小说,死了却没有一本垫棺作枕的书!但愿啊但愿,我能给自己弄成个垫得住头的砖头或枕头。”关中民俗,亡者入殓,头下要有枕头。他不甘心,小他7岁的路遥已经因为写出《平凡的世界》而获得茅盾文学奖。从1988年到1993年的5年中,他把自己禁闭在老家的祖屋之中,他说,坐在从小长大的祖屋里,能感受到兄弟姐妹、父母相邻的气息,以及那股陕西农村特有的乡土气,这股气息能让他进入《白鹿原》中构筑的情境,真真切切感受到那份孤独、寂寞和悲凉。1992年春节过后,陈忠实给《当代》文学社写信说《白鹿原》已经完成。3月底《当代》文学社的两位年轻编辑到西安找陈忠实拿稿子,当他把书稿从兜里取出来交给他们时,突然涌到嘴边一句话,“我连生命都交给你们了”,最后关头没有说出,却“憋得几乎涌出泪来”。
交稿后,他叮嘱妻儿守口如瓶,还对妻子说,“如果仅仅因为艺术能力所造成的问题不能出版”,他以后就去养鸡。陈忠实的担心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小说中较为大胆的欲望书写,二是可能会被解读为“政治不正确”的一些内容。
在交出初稿后的第20天,陈忠实接到了编辑的来信。他回忆道,“这是一封足以使我癫狂的信。我匆匆读完信后嗷嗷嗷叫了三声就跌倒在沙发上,把在他面前交稿时没有流出的眼泪倾溅出来了”。
1997年是《白鹿原》的一个转折点,从1993年底到1997年初,由于当时有关部门认为书里有些问题,有关《白鹿原》的文章,不管是表扬还是批评,都不准发,也不允许《白鹿原》改编成影视剧。直到1997年底《白鹿原》获得了茅盾文学奖,才又被解禁。
如今回看《白鹿原》它在当代文学史中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但令人惋惜的是它却没有走向世界。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白鹿原》跟《百年孤独》一样描写的都是一个民族的史诗,但不同的是《白鹿原》中的那些东西,并不能全被外国人所接受理解消化,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高中的时候看《白鹿原》,书本上的作者介绍还是“陈忠实出生于1942年西安……”前段时间又买来一本《白鹿原》来看,作者介绍已经变成了1942年出生,2016年去世,先生已故……
很多作家都是这样,到死的那一天才真正的在大众中成名,死后才会出现在报纸上,死后回忆他的一生那么坎坷才把他写进高考试卷上。而对于大众来说,陈忠实党员的身份,跟他的作家收入榜排名或许比他的《白鹿原》更加出名。
2016年陈忠实走了,不论是近年来的杨绛去世,还是前两天的李敖,霍顿去世,都曾在豆瓣中掀起一定的波澜。但陈忠实去世的4月29日豆瓣很安静,鲜有看到关于陈忠实的文章。可能对于一些文艺青年来说,陈忠实的国家级葬礼,国家领导人奉送花圈,领导人给身披党旗安静的躺在花丛中的陈忠实念悼词让他们感觉很不舒服,感觉这不是一个文人死后该追求的风骨。不可否认一个文人的去世,其政治意义大于文人意义确实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16年5月5日西安凤栖原的殡仪馆里,最让我触动的不是人山人海的默哀,也不是领导人的花圈,更不是身盖党旗的遗体。而是许多人料想着贾平凹会上台念悼词,就像路遥去世的时候,陈忠实致悼词那样。1992年的路遥追悼会上,陈忠实念道:“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无论这个事实多么残酷以至至今仍不能被理智所接纳,这就是:一颗璀璨的星从中国文学的天宇陨落了。”但贾平凹终究还是没有上去,有些伤痛最好的表达其实是沉默。
贾平凹穿着深蓝色的衬衣,站在悼念人群第一排靠左的地方。身旁都是深色着装的人。他们神情凝重地看着前方。陈忠实巨大的画像悬挂在黑色的幕布里,仿佛陷入浓重的夜色。画像里的陈忠实身着蓝色的衬衣,同样望着前方,面目安详。他的遗体躺在画像下的白色花丛中,稀疏而整齐的花白头发枕着一本《白鹿原》……
陈忠实自己的句子——《白鹿原》 陈忠实自己的句子——《白鹿原》本文首发于豆瓣:苏格兰折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