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小城素描

三十年小城素描

                            二

山沟沟里出来的人却特别爱水。在长沙读了四年书，对臭豆腐却讨厌极了，从未吃过，不是说不吃臭豆腐不算到过长沙么？但对湘江却觉得她可爱极了，经常站在湘江大桥上对她出神半天，近乎痴迷。那时就想要是家乡有条河多好呀！家乡没有河，只有小水塘，盛放着无数爱水农村伢子的心和魂。夏天的晚上，凉风习习，你穿条短裤衩仰面躺在水上，静静的，一动不动，闭上眼睛，近乎酣睡，近乎灵魂出窍；在有月的晚上，天上一轮明月，水里一个月亮，波光粼粼，随着水在一上一下，起起伏伏，荡荡漾漾，一会儿是整块玉盘，一会儿又碎了，就像一个水灵灵的美少女在水中跳出美妙无比的舞蹈来，变幻出无数勾人魂魄的肢体语言来，真是水的精灵，水的梦眼，比天上的月亮有趣，生动多了！

来到小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绕着小城流的河。河不宽，三四十米的样子，但水比较清澈，也比较宁静，安祥，像个时光老人不管不顾，自顾自地流逝。虽然没有湘江那么雄滚开阔，那么千帆竞发，百舸争流，有一丝遗憾，但还好，毕竟还有“小家碧玉”的清秀优雅，毕竟还可以稍稍慰藉一个爱水小子的心灵。比不上大家闺秀的风范，但小家碧玉自有小家碧玉的风流神䪨，这就够了！河是城之魂，无论宽窄，无论大小，毕竟魂在就可以安然入睡！但随着污染的无处不在，慢慢加重，“小家碧玉”想像荷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全身而退已不能够，各种废弃物堆满了两岸，清清的河水变得浑浊，变得黝黑，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散发出恶臭难闻的气味来，水不像水，就像一河稠糊状的黑米粥，或者像一条巨大的黑莽蛇在慢慢蠕动，哪里还有半点“小家碧玉”的影子呢！城之魂不在了，失魂落魄，爱看河的小子心碎了，颇有被心中的“女神”小家碧玉抛弃的味道，以致于失望极了，愤懑极了！

好多年后，已近乎把心中的“女神”彻底忘了，但去年夏日某天晚上路过，哟！可爱的梦中“女神”又回来了！在丽湾名阁小区段模样大变，岸坡上披上了绿油油青茵茵的青草，栽上了各种景观树，虽然还是小树，甚至有些稀疏，但也足够了；岸坡上与河之间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尤其招人喜欢，人们三三两两惬意地在上面走着，享受着清新的，带着“小家碧玉”肌肤香味的空气；河水变清澈了，不再是散发着恶臭气味的黑稠糊状了，又变回到眉清目秀，秀色可餐的“小家碧玉”模样！好生欢喜，我停下脚步，仔细端详这小河风光带来，确实变了，确实变得比三十年前更好更有韵味了！快到桥头时，看到竖着几块牌牌，原来是介绍“河长”，哟！原来是“河长”制，责任制的威力呀！

因为是吃红薯长大的，所以对生活，特别在吃的方面没有任何苛求，能填饱肚子就心满意足了。不过，位于红岭路的港龙宾馆却开启了自己吃海鲜的“难受”时光来。位于内陆的小城离大海远远的，能吃到鲜美无比的海味也得感谢国家的改革开放，清淡正宗的港菜也叫小城人趋之若鹜，百吃不厌！若说改革开放四十年在吃的方面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对小城人记忆有什么深刻烙印的话，非港龙宾馆莫属！在此之前，小城的饭店其实说不上档次有多么“高大上”，一个鸿达宾馆就是最好的了！而港龙宾馆适时冒出，恰如一道闪电划破小城的夜空，照亮了小城馋虫吃的世界，彻底改变了之前普通湘菜一统天下的格局，港菜的清爽清淡清楚，色香味俱全逐渐深入人心，风靡一时。那时“港龙”二字就是时尚，就是向往，甚至就是尊贵身份的“象征”！请客呀，会餐呀，几个人打“牙祭”呀，到什么地方去？港龙宾馆去！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因为有点“文名”，有个朋友要我为他写篇文章，他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热情之人，大手一挥就在港龙宾馆开房一间，让我在此吃住一个星期。我觉得是大浪费，自己住地离港龙宾馆500米左右，何必多此一举呢？再说也不好对老婆交待，还得哄她出一个星期远差。但拗不过他的脾气和热情，只好“屈尊降贵”在当时最好的宾馆里，吃最好最贵的海鲜。但偏偏是叫化子的命，嘴里想吃，身体却很不争气！那胃似乎只适应红薯，粗茶淡饭，对海鲜特别排斥，不是泻肚子就是过敏，浑身难受。朋友却只钟情海鲜，每餐满桌海鲜，我的嘴与胃就打架，嘴里馋得不行，胃里难受得不行。于是紧赶慢赶写“作业”，提前两天完事，总算逃离“牢笼”。二十多年后，虽然港龙宾馆还叫港龙宾馆，还在红岭路上，但昔日的辉煌不再续写，颇有美少女人到中年的味道。仔细想一下，其实那时港龙宾馆是一花独放，小城人爱吃新鲜，所以趋之若鹜了。哪像现在星级酒店遍地都是，百花盛开呢？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还是改善生活时期，人们偏爱大鱼大肉，好像桌上没鱼肉就不是待客之道，况且还有到饭店改善生活的强烈冲动，哪像现在只想粗茶淡饭，吃家常菜的味道呢？大概这也是返璞归真吧？就像呆在城里久了，厌倦城里的车如流水马如龙之熙熙攘攘的生活，周末就到乡下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