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黄沙》第十六章
老高和满仓两人这么多年也算得上饱经风霜,在枪林弹雨里闯过,在尸山血海里趟过,纵使如此,眼前的大活人眨眼就烂肉一摊,这样的血腥哪怕司空见惯也难以面对,想想就是惊心动魄。
像十九沟这样的纯自然村全国不占少数,没水没电没暖,一切取之自然,衣食住行,靠天吃饭。近些年,每年打下的粮食多数的家庭满足不了日常吃食,野草树根也吃遍了,靠着后山林子,深秋入冬人们就会去下套子套一些野味,改善伙食。
长此以往,林子里的一些野兔、野鸡之类就稀少罕见,这些小动物本是其他大型生物的猎物,被人们猎杀后自然它们就食不果腹,这一条食物链出现断层,野猪等等就从深处往村子附近晃悠,见羊吃羊,逢牛啃牛。有很长一段时间,村里有牲口的人家把鸡、羊都养在家里,唯恐夜里被大牲口叼走。
今天,老高满仓遇到的狼,十有八九就是碰不上吃不着原本属于它的食物,所以往有人烟的地方来,或许是侦查或许是蹲守。
“你看,我没看错吧,你还不相信。”满仓很欣慰自己的观察和肯定是对的,和老高邀功,他根本不在乎楚成才的死活,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老高没有搭理满仓,蹲下身看着楚成才破烂了的脑袋,说不出的滋味。
尽管眼前这个人很可恶,但是老高从来没有想过他死或者诅咒过他,老话讲:死者为大。不管生前这个人犯下何等的罪恶过错,死了也就不要再计较了,这是老高的祖训。
还有一点老高一直在想,楚成才怎么会上山来?
关于这点他始终不得结果。
“满仓,裹上他脑袋,走吧!”老高起身对满仓说。
“啥?你要他脑袋做啥?”满仓很不情愿。
“毕竟让咱们看到了,带回去给他家里人也是个交代。”老高拍了拍满仓肩膀,语重心长。
“他是个啥东西,你... ...”老高知道满仓之于楚家心里有一肚子委屈和恨,此时他没工夫劝说开导他,举手打断满仓,说:“我知道,但是现在你听我的,有啥回去说,咱们赶快走,看那个野牲口杀个回马枪,那就麻烦了。”
满仓还是不愿意,不说话也不动手。
老高没工夫和他耗,打算自己动手。满仓一看老高自己上手,一把拦下他,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捆扎好楚成才的人头。
老高看着满仓这个几十年的兄弟,心里很热。搂着他的肩膀,扭头就走。
“去哪?”
“回村!”
“这就回?不办事了?”
“再办咱两命也就没了。”
两人,一人一句,往村里去。
一夜过去了,这一晚上风吹一阵停一阵。在村大队和楚成才家门外蹲守的人们冻得够呛,天蒙蒙亮,就听得村里咳嗽喷嚏不断,此起彼伏。
牛蛋蜷缩在干草垛里,隔一会儿伸出脑袋左右看一下,这个动作他已经整整持续一夜,脖子都快断了。天亮了,他再次张望过后,心说:能去哪呢?
正思忖着,忽听得外面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牛蛋立马精神了。
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牛蛋带头从草垛里跳了出来,四周的村民纷纷跳了出来,对眼前二人上去就是一顿摔拌纠缠,摁倒在地,团团合围。
被众人围困压制的两人一头雾水,在他们身下被压得咿咿呀呀,一通乱叫。
“还叫唤,我让你叫,这一晚上就等你了。”村民们憋着一肚子火,边说边踢这二人。
“你们抓错人了,抓错人了。”满仓双手捂头,哇哇叫喊。
牛蛋听着声音有些不对劲,忙招呼大家住手,扒拉开大家,俯身看这两人,傻眼了,正是:老高和满仓。
“祥瑞哥,满仓哥,咋是你们两个?”牛蛋既惊诧又不好意思地问。
“咋就不能是我们两,你们这是做啥呢?”满仓起身拍打满身的灰土,被这莫名其妙地围殴,很是恼火。
本来他挨揍的时候,浑身蜷缩,楚成才的脑袋在他的怀里裹着。当他刚拍打身上的时候,手里的脑袋掉了下去,咕噜两下散落在地上。
众人一看一个血布包,一个血刺呼啦的脑袋,本来密不透风的人墙一下散开,大家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跳开生怕它沾惹到自己身上。
“这,这啥东西?”
“啊呀,人头!”
“满仓,你杀人了?”
“啥?满仓杀人了?”
“这不是人头,从他身上跌下来的。”
一众村民,你一句他一嘴,每两句话的功夫话就传成了:满仓杀人了,还把头割下来了。
对于眼前这帮人的说辞满仓早就习以为常,倒是满不在乎,任由他们胡说,甚至他还有些洋洋得意,还点头应承着:对,就是我杀的,就是我。
老高看着大家越说越离谱,刚要制止,忽然听得有人尖叫一嗓子。
“妈呀,这,这,这不是那谁?”
“这,这不是楚,楚瞎眼?”
有胆大心细的,大家一团胡吣,他却斗胆趴下端详这脑袋,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最后不禁失声大喊,最后越看越像,说出楚成才名字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有些虚。
他这话一出,就跟平地惊雷般,炸开了。
场面乱作一团,失控了。
现在的场景和老高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本来想的冷静清醒地和楚成才家人把事情原委说清楚,把他脑袋给他们,如果他们不相信甚至可以带他们去后山看剩下残缺不全的尸首。甚至他也想到了,楚家会认为是他把楚成才杀了。
但是,就是没想到楚家人还一无所知,这村里人就都炸锅了。
老高拉着满仓和牛蛋上前劝着喊着让大家安静,奈何有胆小的没见过这样血淋淋地场面,整个人已经失控哭闹着,人群乱作一团,楚成才的脑袋被乱脚来回裹挟踢碰。
大清早,楚成才媳妇孩子还正在睡觉,就听得门外乱哄哄,声音越来越大,听着像打架似的。媳妇睁开眼看楚成才被褥整齐的铺在炕上,心说:死鬼,昨天又去哪鬼混了,一黑夜没回来。她起身穿衣服下地,打算出去一看究竟。
她刚打开院大门,就看着一大群人在她家门前左右,有哭的、有喊的、有大声叫唤争论的、有蹲着泪如雨注的、有躺着打滚的,有奔走在人群中劝慰安抚的,一瞬人们好似被传染,都疯癫了。
正当她好奇打算出去问清楚的时候,一个裹着杂草黄土圆溜溜红色的东西滚到她面前,这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弯腰仔细观瞧,像是一个人头,两个眼睛珠子有一个不知所踪,另一个耷拉在眼眶外,摇摇欲坠。看不到下巴,整个脑袋血一层土一层,有些模糊。
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像,这不是他男人还是谁。
“啊!”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失声破音刺耳瘆人,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