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
我比闹钟提前6分钟醒来,捏亮了手机,6点。
我有些慵懒地躺在地垫上,翻一翻朋友圈的新闻,再看看拼多多里面的快递,还顺便完成了一个网上意大利语的教程,我为什么学意大利语呢?大概因为上次接待的一个客户是意大利人,还有他的女朋友,为了套近乎,我特意学了几句蹩脚的意大利语,无非是一些简单的你好、再见,还有一些夸赞的话,只是时间才过了几天,我就基本上把他们的模样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那个意大利人的胡子总是整整齐齐地,像刚被割草机修正过的草坪,他的衬衣大敞着,胸毛隐约可见,特意散发一些男性特征的气息,脚上的一双耐克板鞋很白,我们相互拥抱的时候,他的胸脯和后背都是硬邦邦的,分别的时候,我拍着他的后背,砰砰作响,他的女朋友就更模糊了,以至于朋友问我,他的女朋友的胸脯很大,我却一脸茫然,竟然没有注意,要知道在接送他们的商务车上,我是坐在他们身后,离她也是最近的。我已经完成了三个单元的意大利语教程,学习进程很可观,学会了更复杂的一些单词和语法,比如请怎么说,我从哪里来,这是什么等基本的句子,只是有些单词的卷舌还没适应,一直没掌握到发音的要领,越练习,越觉得像在吐舌头。
今天是个周末,我特意在垫子上停留了很久,算是给自己的一个奖励,奖励什么呢?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该有一个奖励,必经这也是一周中特殊的一天,7天中能够放心大胆地睡懒觉的日子,这个理由牵强又不得不令人信服。
我大约是在6点半起床的,因为懒在垫子上,实在是无聊的很。按部就班地,熟练而迅捷地,收拾铺在地上的垫子、一个枕头,还有一个小薄毯,夏天睡觉的家伙事就比冬天简单很多了,时间也大大地缩短了,接下来的烧水、刷牙,泡上一杯清茶,也都是窸窸窣窣地,像穿过窗台小缝里的晨风一样细碎。
早上的校园静的出奇,还没睡醒,我已经走在小道上,又折到了主干道,再穿过一片小树林了,风迎面拂过来,轻轻揉揉、凉丝丝的,脚边的草叶片宽厚,已经摸到了脚踝,整整齐齐地沿着路阶挤在一起,静止地立着像一副版画,穿过叶片斑驳的阳光洒在上面,叶片就镶嵌了一道金边,它们静静地立着,丝毫看不到风掠过,让我有些迟疑,到底有没有风,直到下一阵的清凉拂过脸颊,而青草依旧一动不动。
我是穿过校园,到后山上坐落在山腰上的食堂吃早饭的,两根油条、一颗鸡蛋、一碗豆浆,油条是扁扁的蓬松的一片,不是一根,好像面团铺散开零零散散地又聚在一起成了一个面片的形状,吃起来也是松软的,只是形象上不如传统的油条规整,天底下的鸡蛋都是一样,当然也有茶叶蛋,黑乎乎地粘着零星的茶叶末,豆浆是从不锈钢大铁桶里舀出来的,冒着热气,还有薄薄的一层皮,被勺子一刮皱成了一团,加糖6毛一碗,不加糖4毛,我毫不犹豫地选了一碗4毛的。端着一个不锈钢盘,小心翼翼地防止豆浆洒出来,坐在座位上,一看碗下面还是有一片乳白色的豆浆聚成了一小汪,在餐格里荡漾。
我大约已经对这所学校熟悉了,灰突突的混凝土建筑,还有断脚的台阶,坑坑洼洼地路,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如果没有这群叽叽喳喳的学生,还有在浓密的树叶之间跳跃的喜鹊、麻雀还有其他不知名的雀,恐怕这里就会迅速地衰老腐败了。
我经过一个叫做莹乐的小卖部,门刚打开,几个中年人在门口进进出出,摆货进货,打扫,我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经常到我办公室送水的师傅,恰巧办公室没水了,为了临时救急,昨晚的一桶矿泉水,还是从这里买的,我打量了好几眼,脚步故意放的很慢,果然在那个黑洞洞的门口看到熟悉的送水师傅,我招招手,他也挥了挥胳膊,我站在台阶下,让他今天送一桶水,口气谦卑又热烈,接着是挥手告别。
我再次返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好像才刚醒来,轰隆隆的发动机、急不可耐的喇叭才渐渐隆起来,汇成了一股水流,漫过学校的围墙压过来。
我其实是无聊的,在周末,休息室天经地义的,但是无聊的是,不知道做些什么来休息,休息难道不应该玩么,可是玩什么却是费脑筋的事情,我只能皱着眉头,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盘着腿,眉头一松一紧,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甚至在这种丝丝绕绕的无聊里嗅到了肃穆的哲学气息。
门哗啦推开,探进来一个脑袋,左晃又晃了两下,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眼睛里还留着一团黑乎乎的残影,门就嗒地闭上了,接下来的安静就突然有了参照,静的沁人心脾。门又打开了,一个黑乎乎地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立在我旁边的办公桌前,我晃晃脑袋,使劲眨眨眼皮,是一个学生进来了,他硬生生地,问我某某老师在这么,某某老师在这么,一连提了三个老师的名字,我用大拇指戳了两次指向对面的墙,最后一个老师就是他面对的桌子。他开始从背包里拉出纸袋子,一个两个三个,接着是一盒什么东西看不清,还有一个纸片。他拿东西的时候,我的眼睛盯着他,也许他也注意到了我的眼神,为了缓解尴尬,他努诺着解释着,自己毕业了,刚刚提到的是带过他的老师,准备的礼物来表示一下感谢。他慌手慌脚地摆弄一阵,我提醒着他,给三个老师留个言,他们今天应该都不在,他就低着头退出去了。我用眼睛的余角看他模糊的一团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口,我有些恼的,他有些冒冒失失地,也没有点礼节,其实我知道,我有些妒忌,那些小礼物里没有我的。
又过了一阵,门轻轻地扣了两下,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声请进,门就被推开了,又来一个学生,一个女生,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礼袋,一个蓝色的一个粉色的,他问我某某老师在哪,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她喔了一声就径直走过来,然后又是窸窸窣窣地一阵忙乱,我眼睛盯着屏幕看,眼珠打转,看到的也是模模糊糊慌慌张张的一团,门被带上了,房间在彻底地安静下来,我对面位置的椅子上多了一个蓝色的手提袋,很精致,我才想起来我全程都没有正眼看他们,我的妒忌和恼意未消。
我又轻轻地摇摇头,他们还只是孩子呢,还没真正踏入社会呢,那种笨拙的青涩难道不是最难能可贵的么,自己未必做的如他们这么好,毕业了他也没给自己的老师送过什么。
房子里面又静下来了,门廊外,马路上开始急急躁躁的了,休息日的一天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