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的小河
老家门前的小河我快不认识了,瘦瘦地夹在驳岸之间,小木桥改成了水泥桥,西岸的竹林消失了,东岸的小树林变成了村民的楼房,河埠上空荡荡,青石板上长出了青苔,两块台阶已经塌落。
我站在老屋门前,看着那座曾经学跳水的小桥,还有桥下的那条小河,思绪飘到了童年的夏天,那时候,这条河是孩子们的游乐园。
水乡的孩子自打会走路就开始学游泳,小小的孩童趴在河埠的青石板上,两只脚放在河里噼咧啪啦地打水花,或者肉肉的小脚丫踩在水里和小鱼儿戏嘻,小鱼亲吻着小孩子的小腿,小孩子发出咯咯咯地笑声,小手胡乱地去抓鱼,惊得鱼儿快速游离。
六七岁的时候,孩子们都会游水了,吃过午饭,大大小小的孩子像下饺子一样下到了河里。我总是先站在河埠上用水把全身潦遍,然后双脚一蹬,双手前伸,一下子冲到了河中心,在河里游上几个来回,活动开身子,就和村上的孩子们在水上做游戏。东边一群孩子玩水球,比赛谁游得快,抢到球为胜。西边一群孩子玩抓水鬼,一人做水鬼,追其余的人,被抓到的人接替做水鬼。不愿意参加游戏,也不会闲着,在河边捉鱼虾,摸螺蛳,或者学潜水、仰泳、跳水,整条小河成了欢乐的海洋。
大人们端着饭碗,坐在苦揀树下,一边聊着农活,一边盯着河里自家的孩子在河里欢腾。树上的知了配合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大声地唱着知了知了……当午休时间到了,孩子们被逼着上了岸,可是睡不着,趁大人们不注意,就悄悄地跑出来,偷出家里的面粉调成浆糊缠在竹杆上,然后举着竹杆沿着两岸走,听着叫声,观察着树干,发现一只黑色的知了趴在树枝上鸣叫,翅膀轻簿透明,我悄悄用竹杆伸过去,噤声憋气,不小心竹杆碰到了树叶,知了仿佛发现了危险,噗地一下飞走了。树下的我懊恼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走向下一棵树。
女孩子们喜欢到菜园子的丝瓜藤下抓蜻蜓,红色的大蜻蜓警觉性很高,稍有动静就飞走了,只有那种和藤蔓颜色一致的绿蜻蜓,停在丝瓜花上,葫芦叶间,小小的身影以为有了伪装色就安全了,不躲不藏,我们一抓一只,看着它们瘦瘦的身子,细细的翅膀,一副顺从的样子顿时没了兴趣,于是摊开了手掌,任它爬行,它扇动翅膀迅速地飞了起来,躲进了绿色的藤曼中。
河边的小树林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里面的昆虫特别多,有头上长着两条长角,像戏台上武生头上的野鸡毛一样的洋牛,有长黑色翅膀的甲売虫,有五彩斑斓的金龟子,有全身碧绿的螳螂,还有排队搬家的蚂蚁……我们可以在里面玩上一天,创造出各种各样的玩法。
到了晚上,天上一个月亮,河里一个月亮,岸边的草丛中荧火虫在飞舞。玩了一天的我们累了,躺在竹床上乘凉,奶奶一边摇着莆扇,一边说着天上星星们的故事,天河里有无数的星,那是天上的孩子在河里戏水,提着灯笼在跑的孩子是流星,三颗星连成一线的是扁担星在挑担走路,四颗星组成棱形的旦梭子星在织布,还有牛郎星,织女星……在奶奶缓缓的语调中沉入梦乡。
现在村里只剩下老人了,年轻人都安家到了镇上和城里,放暑假时也有几个小孩子回到村里,可是田埂上,小河边不见他们身影,他们总是躲在空调房里看手机,玩游戏。
曾经赶着让我们下河戏水的爷爷奶奶们,再也不敢让孩子们下河玩水,怕水不干净,怕晒黑皮肤,怕出危险。他们说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不用划小船,不用过野渡,马路通到家家户户,游泳不再是生存的必备技能了。
小河失去了孩子们的欢笑,沉默了,寂寞了,抬着满脸的皱纹,拍打着残破的河埠,流向远方。两岸的蝉依然在树枝上鸣叫着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