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
从小到大都很得人嫌。
匣子这么评论自己。
我说谁嫌你。他说所有人。
匣子说,你可能没听过我们这边的风俗。
他说,在我们这,小孩出生前要杀只鸡,把鸡脖子的血和干的蜥蜴末朱砂搅在一起,然后涂到孕妇肚子上,如果三天之内这个颜色变紫红就是男孩,变浅红就是女孩。
结果他妈妈的肚子变成浅红色,本来他爸妈也不是重男轻女的人,然而因为匣子家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于是商量着还是流掉,用麝香膏没有什么效果,于是去大医院想流掉,他们在大医院检查发现是男孩,等到匣子出生后才发现可能因为乱用药,匣子的左脚有点跛。
匣子说他直到三岁才会走路,左脚向内偏的很厉害,经常在走路的时候左脚勾到右脚然后摔跤,如果要避免摔跤就要把两腿扒开走,但是那样不仅费力而且样子很丑很怪异。
我没什么朋友。匣子说。
他们会笑我是瘸子,还学我走路的样子。直到现在,还有人会在我走路时议论我,不过我也习惯了。
我说,如果我看到你说不定也会多看你几眼,但是我不会笑话你,因为我也感受过那种没有理由的伤害。
明明什么错也没有,就是被人讨厌。
小孩子的一些行为有的时候影响甚远,恰恰是一些无意之举,造成的伤害才兵不血刃。
匣子说因为身体上的原因他在学校从来没有上过体育课。我说好巧啊,我从小身体也不好,有些活动参加不了,那些身体好的人无法理解自己有多么宝贵又令人羡慕的东西。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举办拔河比赛,我真的非常想参加,你们能理解吗那种跃跃欲试吗,那种爸妈说要带你去公园玩的时候的期待,但是班主任看了我一眼,她身体不好,出汗后容易感冒。
你觉得小孩子有多脆弱,我告诉你,就是那一瞬间恨死了自己病歪歪的身体,别人有的东西为什么我没有。
匣子说他既讨厌同龄人异样的眼神,也讨厌老师们看似关怀的善意其实是处处把他置于残疾人的尴尬处境。
只是不方便,我也是正常人。
很多时候真的无法要求别人感同身受,没有切肤的体会是没法将心比心的。
就像小时候小孩子总有许多的想当然,为什么我能学会你不能,你是不是上课没听。
但是就像你没有过鼻炎,就不会知道,一旦过度疲劳或者气温骤变,鼻炎发作就会造成头痛,那种头痛头晕的感觉真的是痛不欲生。你集中不了精力,虽然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是每天打喷嚏,流鼻涕,课堂上老师在讲课,总是情不自禁的把喷嚏打出来,鼻涕也会不由自主的流。
因为不像骨折那样明显的外伤,除非把病痛转移到你身上否则怎么能要求你对一个经常需要餐巾纸,留着黄色浓鼻涕的人有好感,我这么写大概都有人觉得恶心,不过没关系,我不怪你,我也习惯了。
后来鼻炎好了,看到有鼻炎的人还会上前聊几句推荐点以前觉得不错的方子,难道因为我很善良?只不过经历过才不希望别人也身受其害。
小的时候有男生笑话我,总是恶毒的诅咒他,希望能把病转到他身上,后来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可笑了,多年的教导,难道不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吗。
就像匣子虽然从来没有受到世界的善待,可是他除了觉得很难过,偷偷在小巷和楼梯练习如何走路显得不怪异外,并不怨恨什么。
我说告诉匣子,你觉得文笔很好的姐姐是个非常普通的人,你能把一些心里的委屈说出来,我作为听众觉得非常荣幸。
我也是个每天在琐碎生活中苟活的小人物,我因为不够坚固的身体经常很累,但是我还是要忍着做很多事,会很焦躁会很烦会无人倾诉,但是我尽可能做出一个善意的样子,因为你的烦恼可能会感染别人。
何必让别人也不舒服呢,那滋味多难受,你没受够吗。
为什么说理解万岁。
因为太难。
我在写作时尽可能避免传递什么阴暗消极的想法,我希望看到的人会心生希望感觉温暖,即使我本人是个很悲观的人,但是我觉得能为别人种下希望是可以偷着乐的。
可能之后我在遇到不快时都会想到匣子。
我希望有一天他能跑起来,用怪异的姿势也没关系。
已经是最努力的样子,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绵薄之力。
让一个孩子相信自己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