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神探:通感破案
通感神探
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改革开放的春风从沿海逐步吹向内陆,除了如雨后春笋般崛起的各种生产商业活动,人们的各种欲望也在暗中滋生。适应的人如鱼得水,不适应的人也有应对之策,不过这可苦了当时的警察系统了。
那些年的公共治安不像如今这么安全,各种杀人放火、偷抢拐骗层出不去,其中不乏一些穷凶极恶的案例。每隔几年公安部门就要进行全国范围的严打,公开处理一些大案要案,震慑不法分子。
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办法,那时候的科技资讯不发达,没有满大街的摄像头和人脸识别,没有DNA技术和信息库,证据缺失严重。这个时候审问就是个技术活了,追查案件全靠警察人力审问嫌疑人或询问相关知情者来缩小范围逐步锁定犯人,拿到有效的口供是破案最直接的手段。
能得到有效的情报已经很渺茫了,即使获得了有价值的信息,把这些信息作为证据应用到案子上也如逆水行舟难上加难。所以每个派出所都堆积着一批悬案,别说那些悬案了,就是新案子公安部门人手都快忙不过来了。
而为了破这些案子,公安部门也是想了很多办法,甚至请了很多编外人员帮助破案。大众比较熟知的像模拟画像师就经常被用在缩小筛查范围上,其他类似的还有“通感神探”。
通感原本是指可以将视觉、嗅觉、触觉、听觉、感觉五感相互转换,通俗地讲比如你想象一阵指甲刮黑板的声音,你身上就会起鸡皮疙瘩。它的理论基础是人们面对所处场景的感受不是孤立地,而是同时发生的,所以记忆可以通过关联不同的感受达到一个感受被唤醒的同时调度出其他感受的效果。
通感一般用在文艺作品表达和鉴赏上,但又有什么文艺作品比老天创作的人心更复杂的呢。“通感神探”就是利用感觉还原场景,推理案件发展来提供调查方向的人才,而他们实际上也确实帮公安部门破了很多悬案、奇案。
审讯室
“赵国强”一声传唤从桥西派出所一间狭小的屋子内传出来。坐在走廊里屋子门口处一个长凳最靠边的一个男人闻讯利索地站了起来,他的两只手中间连着手铐,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用手搀着他的手臂走到屋内。他们站定在屋子中间的一对桌椅前,警察打开椅子上的护栏,示意男人走进去。男人将双手放到连着椅子的前方桌子上坐了下去,警察重新把护栏锁上,便站到了旁边。
“你是赵国强吗?”坐在男人对面的一张大桌前有两个同样穿着制服的警察,一个手里拿着纸笔低着头快速地写着,这是笔录员小孙,这个浑厚的声音应该不是从这么年轻的身体中发出来的,疑问的语气中带着训斥,无形中就给了对话人气势上的威慑,需要阅历的历练才能做到。
声音来自低头翻着一堆文件的张警官,老张是所里的老警员了,办案经验丰富,可以说是从一个个血淋淋的案子里学到了一身的办案本领,他是个老道的审问大师。他们俩今天要查一桩故意杀人案。一个小超市老板被人用水果刀刺中腹部,目击证人报警后派出所出警到现场被害人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我就是”赵国强掷地有声地回答道。现在走廊的凳子上最靠近门口处的一个男人扭过头,隔着审讯室外侧的栏杆努力地望向屋内,这个人是周一。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杀死的小卖店老板王海洋的。”张警官依然头也不抬,小孙倒是停下笔来等着赵国强的回答。
“我就用一把西瓜刀,插了他一下。”赵国强一脸不屑的回答,两只腿还在桌子下悠闲地晃动。
“具体说一下,插在他哪儿了,为什么插他,什么时候插的他,以及在哪里。”张警官终于正视赵国强了,一脸严肃的跟他说,凌厉的眼神在告诉他给我老实点,好好回答。
“这些你们不都知道了,我之前都说过了,还说啥。”国强态度有点软化但还是不耐烦地嘴角一斜。
周一手上也带着手铐,但还是把身体扭成了麻花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国强的一举一动。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来这儿跟我讨价还价来了。”张警官凶狠地说道,那个年代面对一些刺头的候审人,必须得用比他们更狠的口气威慑他们,这是像刚从警察学校初出茅庐的小孙需要学习的。
“一年前,王海洋借了我5000块钱说要开个小超市,我和他平时关系不错,经常一块喝酒,就借给他了,当作入股。结果一年了,他超市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别说给我分红了,就连本金一毛钱也没还给我。”
“入股超市,你们有签合同吗”小孙边写边问道,张警官扭头看了看小孙,不知道是认可还是嫌弃。
“没有”,赵国强不耐烦地回答。
“接着说”,老张掷地有声的压过他的气势。
“然后星期五晚上,我刚喝完酒从超市路过,就进去问王海洋要钱。这小子死皮赖脸就是不给,看着他超市满满的货物,他妈的明明很有钱,要不是老子当时给他5000块钱,他超市能做得这么风生水起。”赵国强一脸不忿地说着。
“看着那小子抽着烟,坐在柜台里面,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走进去一把给他薅出来,掏出我兜里的西瓜刀吓唬他让他赶紧还钱。结果这小子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就是赖着不给。我一上头,就在他肚子上给了他一刀。”
“这么说,你承认杀死了王海洋?”,老张放下手中的资料,用审判的眼神盯着赵国强,直奔主题。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周一也紧张了起来,周一的耳朵里仿佛听到了老张“威胁”判什么刑的训问已经看到了赵国强惊恐的眼神。
“呃,我承认我捅了他,但我不知道他会死啊。” 一直硬气的赵国强也害怕了起来,他的表情充满了不安,不是东窗事发的紧张,是那种对未知天生的恐惧。
“你知道故意杀人要判什么刑吗?”老张直勾勾地盯着赵国强。老张虽然没有强烈的通感,但凭借多年的审案经验,他也能通过表情语气读懂嫌疑人此刻的心态,他及时敏锐地捕捉到了赵国强的害怕,准备最后一击。
“不知道。”赵国强一口唾沫从他的喉咙向下移动。
“故意杀人是死刑。”
“我不知道我那一刀能要他命啊,而且我这都一五一十地跟你们说了,咱后边不是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对死亡的恐惧让赵国强开启了自救,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别担心,里边审人都这样,就看你能不能扛得住。”这时走廊板凳上另一个人仿佛看到了周一的紧张并开口安慰周一。周一回过头,这个人是李长青,他是此案的目击证人。
监狱卧底
最后进到审讯室的是周一,一进去旁边站着的警察就把门关上了,给周一打开了手铐,从旁边拿了个凳子给周一坐,但周一径直走到赵国强坐的那个椅子上。老张和小孙面面相觑,老张赶紧开口说:“大神探,委屈你了,这个案子杀鸡就不用牛刀了,案件清楚,犯人口供已经拿到,还有证人证词,就不浪费你时间了。”
只见周一一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没有回答,他坐在椅子上感受被审问人的视角,如果想用通感破案,记忆和共情是必备的技能,他需要置身足够多的场景去体验,然后记住当时感受,才能去推导现场当事人的各种反应。
见周一没说话,老张追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妥?”
“不知道,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周一直视着老张,慢吞吞地说道。
“那就是没什么问题了,所里还有那么多案子等着破呐,这种清清楚楚的案子就不要浪费警力了。”老张说着,小孙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还是继续咱们的安排吧,反正我也从来没法给你们提供直接证据,只是提供调查方向。你们还按自己的流程办案,该到哪一步到哪一步,我就想再去确认下。”周一坚持着。
周一需要一个人人可以说真话的地方,只有在最自然的环境中,人们的表现才最真实,通感也才有发挥作用的能力。这个地方不是审问室,不是家里,不是教堂,而是人被剥夺一切后的地方--监狱。
周一被老张安排下放到了监狱里,吃饭、放风、休息都和其他狱友待在一块,这里鱼龙混杂,他想听到关于王海洋案子的一些情报。终于一天中午,放饭的时候,周一听到背后传来“王海洋”这三个字。
看上去,说话的那个人头发不长,像是刚进来没多久,面庞刚毅红润应该是犯了小事不会在号里呆太长时间。周一坐在说话的这两个人对面,然后一个人开口了。
“听说赵国强得判无期啊。”
“不可能,国强他顶多算是过失杀人,那天我和他一起喝了三斤酒,喝到晚上11点,他都晕成啥样了。”这个人自信的样子就像每个人需要吃饭一样笃定。
“那怎么不可能啊?带着水果刀就去超市了,不是蓄意也得是故意杀人啊。”
“你知道个蛋,街上谁不知道国强这老兄最要面子,绝不会干恃强凌弱的事儿。王海洋这小子鸡贼,就是看准了国强这性格,在一次酒局上拱火说要让国强投钱给自己开超市。国强拉不下面子来,最后硬生生借钱给他凑了这5000块钱。到最后王海洋超市生意那么好还是死活不还钱,要我说就是故意杀他,他也不冤。”
“就是可惜了国强了,国强这老兄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要面子了,在这点上他没少吃亏被人利用,哎。” 这个人一番话表现了从朝气、世俗、不忿、悔恨的全过程,真实的就像人生。
周一心事重重地走出监狱大门,小孙来接他的。小孙问他:“周老师,有什么其他发现吗?”周一答了一句:“一个发现,一个疑问”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案发现场
一阵风吹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周一闻到了雨后泥土的气味,耳朵里都是水塘里青蛙呱刮呱刮的叫声,电视机的花白光点如雨水下注正在播放动物世界两只狮子决斗时被鬣狗偷袭,他的汗毛竖起,一股凉意涌上心头。他知道要下雨了,拿起雨伞,增穿衣物,关好门窗走出了家门。
通感最敏锐的时候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外界输入信息的干扰,可以聚精会神全身心投入到案发场景。
周一走到半路,天空黑云压城,不一会儿开始电闪雷鸣,下起雨来。现在虽然没有很晚,街上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周一来到了案发的超市,撕掉所里贴的封条走了进去。它站在地上标记的王海洋遇害的位置正前方,背对着超市门环顾一周。超市里生活用品、水果零食、肉蛋奶应有尽有。看到猪肉时,他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回过头发现对面一束目光穿过雨帘狠狠的照在他的背上,那是李长青从猪肉摊里发出来的。
周一走到猪肉摊前,李长青此时正准备收摊回家。周一看了下腕表,9点43分。周一想问他这么早就关门,转念一想有点不吉利,他便说:“老板这么早就打烊啊,你之前不都是到挺晚?”
“现在不用那么晚了,这不是生意..... 不是下雨嘛,也不会有什么人了,早点回家。”李长青警觉地怀疑周一是怎么知道他平时打烊挺晚的。
“那麻烦你给我来一斤五花肉吧。”周一指着桌子上的一扇猪肉腹部说。
“好嘞。”李长青边应和,边利索地掏出刀子插进猪的腹部。
“你没啥事啊,这么快就出来了。”切肉的时候李长青疑惑地问周一。
“啊,小事。”周一看着那扇猪背上检疫的蓝色印章,日期还是写的今天,整扇猪已经快卖完了,看着那个印章,周一仿佛看到了以前李长青红火的生意。
还没切完,周一对李长青说:“麻烦来两斤吧,我明天还要包饺子剁馅一斤不够用,我给忘了。”
李长青眉头一皱,都快切完了,他又不想重新切一块,就将刀用力往里再一捅,拉出深深的整整齐齐的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此时低着头的李长青没有注意到周一转瞬即逝震惊的眼神,他仿佛听到了动脉割裂的声音。
李长青准备用塑料袋给肉装好,周一看着李长青口袋里油油的毛巾却说:“给我拿张报纸装上就行,顺便麻烦您用毛巾擦下手再把报纸包好。”
李长青有些生气,心里暗自嘀咕:“这人事儿真多,真他妈奇怪,都用报纸了还要干净。”但毕竟顾客的要求还是照做了。
周一拿好肉,看了一眼报纸上没有一丝手印,突然雷声大作。这时小孙打着伞走了过来,周一来的时候告诉了所里,这样他才能撕掉封条,小孙是过来补上一张新封条的。
李长青见小孙过来,一条闪电刚好掠过,周一看到李长青的脸被雷声吓得煞白煞白的。小孙走到周一旁边开心地说:“王海洋这个案子结了,我就不用再贴上新封条了。”
李长青看着小孙的时候不知道周一自始至终盯着他,等小孙说完,李长青的脸终于恢复了血色。
周一和小孙离开了猪肉铺,周一还是让小孙把新封条贴到了超市门上,他知道这两张盖章的纸就像猪肉上的印章在李长青心中的意义。
周一小声跟小孙说:“让老张把李长青再审讯一下,我怀疑他.....”
结案
小孙和周一赶到时,派出所里老张在抽着烟,其他人已经走光了。老张见他俩来了,收回翘在桌子上的两只脚,把烟头掐到满的快溢出来的烟灰缸里。
“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李长青给王海洋补了致命一刀,这小子两辈都是卖猪肉的,以前还有专门的猪肉特许经营权。市场经济放开后,超市也可以卖肉抢走了他不少生意。这小子便心生嫉恨。正好那天晚上他看见赵国强和王海洋发生了口角扭打了起来,最后他看见赵国强捅了王海洋一刀,吓的他赶紧打电话报了警。他看着赵国强七倒八歪走出去后,进去查看情况。看见王海洋倒在地上用手托着刀把,伸出手向他求救。李长青见状赶紧拿出口袋里的毛巾帮他堵住伤口。等警察的时候王海洋扫视超市一圈,当他看到冰柜上摆放着猪肉时,他的恶念发作。他要王海洋答应他以后不再卖猪肉抢他生意,可王海洋没答应他。他抓起手中的毛巾握住刀柄熟练地找到了王海洋的动脉,这一下王海洋才玩完的。”
“李长青这小子看见赵国强走道都不稳了,知道他喝了很多酒,也了解赵国强要面子,就演了这么一出借刀杀人让赵国强来顶缸。看来杀鸡还真他妈得用牛刀。”
听完老张的一连串话,周一才坐在椅子上。“你是怎么问出来的?”,周一对过程早已在脑子里演绎了无数遍,但他更关心这样一个毫无证据的案子老张是怎么撬开了李长青的嘴的。
“推理你是行家,但审讯我也算是个里手了吧,任何人对于能控制他的人来说都是可以被交易的。”老张说这话的时候,周一感觉他在留一手,不过也无可厚非,毕竟老张才是审判高手,而他只是“通感神探”。
“局里说,一会儿打电话过来。”老张不等周一追问继续说。
“是不是给周一的嘉奖电话?”小孙看着周一替他问道。
“呵呵,想什么呢,同样是只有口供,没有证据,为什么相信李长青的口供而不相信赵国强的。况且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再破一次那不是打自己的脸”老张调侃着回答,周一也觉得老张说的对。
“叮叮叮.....”
老张接起电话,按下了免提键。“王海洋的案子已经结了,辛苦你们全所同志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