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岑：《平安夜的玫瑰花》人生戏剧悟韶华

         《平安夜的玫瑰花》是一部讲究情节的小说(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前面一部分叫垫戏，中间主干部分叫正戏，尾声叫找戏，从这三个部分起名可以看到，事实上这部小说它的戏剧性比较强，这是一出耐人寻味的人生戏剧。我们从这里面能够看到真切的社会生活，同时也能够看到我们相对比较熟悉的一些著名的戏剧冲突设置的影子，比如说武大楼的命运，他的弟弟叫武小房，武大楼追求的那个花店女叫夏玉莲，另外一个女的叫刘翡翠，里面开玩笑也说夏玉莲是不是潘金莲等等，带着许多老戏的远景，近景全是新戏。武小房这个人物特质，我看的时候经常会想起《雷雨》里面的周冲。

        这部长篇小说我觉得是一个故事性非常强，戏剧冲突感非常强、引人入胜的一部小说，它的特点可以用四个足够来概括：足够好看、足够复杂、足够广阔、足够青春。

        我是觉得李天岑写出这样一部小说，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事情，他前面写的《人精》、《人道》、《人伦》，那个时候的写作不是这种特点，那个时候他是以劝诫为主的小说，干预社会的愿望比较强。这部更多的是呈现式的写法，呈现日常、呈现社会的各种现状，还有内心的隐秘等等，尤其在内心隐秘的挖掘方面，我觉得展现李天岑身上有股神奇的力量，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洞察力和表现力。

        人尤其到了50岁以上的时候，对这种带有青春群体生活的捕捉，就会出现力不从心的状况，但是他笔下比较年轻的人物，武小房、谢凡，尤其是谢凡那个女孩的形象，她是个90后，武小房是往死里追，因为他哥哥是狂追女人的榜样，他追求谢凡，谢凡左闪又躲，总是的关键时候谢凡就跑了。谢凡发个短信告诉武小房，爱情和婚姻不是一回事情，希望你来加入我和我老公的公司。从这个细节我们就看到今天这样立体的、完全是以自己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条件为人生第一要义的那样一代成熟的孩子他们的生活观念。而在这种生活观念面前，李天岑先生他没有做某种价值判断，甚至在这方面没有做习惯性的道德判断，因为针对这样的人群，我们要给他们做一个道德定义的话太轻易了，今天这样的环境下，谁也无法逼迫年轻的生命选择不适合自己生活舒服的路。

        在谢凡身上我看到了一个成年人对于很小的这一代人巨大的理解和体现，我觉得这是这部小说非常重大的价值，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尤其像天岑过去是以劝诫为特色的作家，往往非常限制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但是我觉得对于这部小说的主体意愿比较健康：该劝诫的时候劝诫，该放手的时候释怀，冷眼相待之时也不多插嘴。在收与放这两方面都做到了一般作家做不到的程度。这个小说确实好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一个人物出来以后身上带的全是戏，全是事。包括那些帮人做事的，像葛贵，虽然他不是里面最主要的人物，但是他非常重要，我们这个社会上很多事情，面上看是武大楼他们干的，但更多的情况下里头是葛贵这种人干的。这个社会的阴面是由武大楼、婵树林这些人控制的吗?往往则是由葛贵这些师爷类的人推动的，或者说他们造成的，推动是一个正面的词，造成可能就是一个中性的词了。所以葛贵这个人物他写的真是非常入骨。

        我说的足够复杂在于哪里呢?《平安夜的玫瑰花》两个层面上，一方面是人们的一种比较纯粹的对生活的向往，还有一面是非常复杂的对于欲望的态度，这里面有情不自禁的意愿，同时也有对它的排斥甚至是懊悔导致的理性崩塌等等。人生到底是什么，生活到底是什么，目标到底是什么?欲望到底是什么?这个小说都提出了尖锐的问题，而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李天岑以他非常丰富的人生阅历，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带有非常清晰逻辑的故事走向，在这个走向里面有他自己本身的态度。他写到对于人生安稳的追求，这也是他内心对作品基本的底色的认定。但是书中依然充满令人最痛苦的东西，他写到欲望的膨胀，也是带着万分的纠结，这个过程里面我们很少看到一些年轻作家写到欲望的时候那种不顾一切一直膨胀到爆的状况，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收敛的，而复杂和难处就体现在既难以抑制又要收敛之上。他也没有把所有年轻人写的很随意，刘翡翠其实也不是那么随意，夏玉莲也确实是一个有尺度的人。这样看每一个人物是复杂的，故事是复杂的，线索也是复杂的，所以是足够复杂。

        再一个足够广阔，这一条我觉得是当今作家非常缺乏的，我们往往讲一个故事的时候就忘记了这个故事还有它生长的地方，还有情境，还有和它相连的很多东西。比如一写到饮食男女的时候，我们就把很多和饮食男女相关的东西完全忘掉了，最后我们写出来的作品就像电视里面的抠像一样，别的什么都没有。而在李天岑这里，他写一个小地方，很多部门，很多项目，背后连接着很多利益的链条，他涉及到哪些人得意，哪些人受损，哪些人由此会出现生存的危机等等，他都照顾到了。另外在欲望的释放里面，会产生各种各样复杂的后果等等，也都写到了，他的视角不是那么单一的，不是说写一个故事就往死里写，别的就忘了，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来龙去脉背后的网格、景深在李天岑这里面都能表现出来了。

        四是足够青春，我刚才说了谢凡和武小房这些人，他的父兄辈就是葛贵武大楼这些人，都是那样的德行，面对这样的一种社会状况的时候，青年一代他怎样展现出青春的样式，青春的长相，青春的心思等等，作者在武小房和谢凡的身上下了非常大的工夫，这个小说年轻人读起来也不会隔膜，说到80、90后那些对话，非常自然就牵出来了，里面也很多年轻人的看法，我觉得他在这些人物身上，展现了他内心非常年轻的一面，我觉得这个小说和年轻人一点也不隔膜。90后，谢凡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种类型而已，更多的90后整个的人生观，对人生的看法，比我们这代人要理性的多，他们看事情，考虑问题的时候，他们的淡然，出自于对于事情的穿透力这一代孩子，他们的父辈基本上是60后，所以可能和这个也有一定的关系。谢凡是一个非常平凡的90后，利益链条上的90后，但是他也写出了这种特点来了。这里边90后人物不是一个最重要的核心群体，但是我相信天岑写那种相对比较乖的90后也能写的很漂亮，一个作家肯把自己和不同的人物之间产生心与心之间交换交流愿望的时候，你就有可能把心灵底层的东西看清楚，也能够表达清楚，这部作品事实上这方面就达到了。

        当然也说到这个作品的问题，这个作品写作的过程里面和前面的《人伦》那些小说相比，确实是丰富了，但是跟那些小说相比，比如写官场、商场、青春、爱情、欲望等等这些元素，这些元素都是当今世界当今社会人们最感兴趣、最愿意议论的趋之若鹜的话题，这部小说我们就感觉有些内容向畅销书靠拢的意图还是明显了一点。比如婵树林出事的那个地方，包括武大楼给他写匿名信告状啊等等，在官场上这种故事见过一些，但是写的这么逼真的不多，那一部分写的非常充分，我就觉得他上层的领导，对他180度大转弯那一部分还是太简单了，其实那个地方可以展开好大一篇，怎么转变态度，如何对待这个棘手的问题，其实那里面有非常多的故事可抓，那一部分恰恰是在新闻、在社会信息之外我们看不到的，可以把它写的很艺术，如果那一部分也综合进来的话，那么小说的所有元素是完满的

(施战军：《人民文学》主编、评论家)

故事讲得很精彩

周大新(著名作家 茅盾奖评委)：这个故事讲的很精彩，小说家在一部作品中送给读者的第一件礼物就是故事。李天岑的书设计很用心，一开始就是发现一个美女，然后就是穷追不舍，追到手了，结婚了，很快又出轨了，捉奸，接着就是敲诈，然后就是离婚，最后有人死亡，一个情节紧连着另外一个情节，吸引着读者往下读，不分是中老年人还是年轻人，一旦开始读了都有兴趣读下去。

第二点感受是人物非常鲜活。人物能不能立体这是检验作家的标准。这里面有几个人物让我的感受特别大，一个是武大楼，没有任何底线，一切全是为了金钱，跟这种人打交道非常非常危险，但是这种人在我们生活中确实很多。另外一个是夏玉莲，这个人物写的非常好，她是什么都可以出卖，但是心底还有一点点良善的东西，第三个人物是婵树林，这个人物写的非常精彩，他不是一开始就贪欲，他是人物本性的流露，见到美女走不动，一点一点走入深渊，生活中这样的人有，但是把他这样活灵活现的写出来我在其他的小说中没有看到。还有谢凡，一个女孩，形象写的都非常好，是我们在生活中可以看到的，感受到的，甚至可以接触到的。

第三点是对人性的认识和呈现很有深度，在这部书里面，我觉得作家主要呈现的是人性，应该说读了这部作品以后，让我们对人性恶能恶到什么程度会有新的感受。像葛贵，仅仅是因为没有拿到那片土地的开发权，他就那样动手，一家伙把婵树林的命运改变了。武大楼这个人特别的可怕，自己的妻子出轨以后，他竟然能开着车把那个“奸夫”送回办公室，一般人的第一反映肯定是要痛揍他，他能有这么大的耐心把他送到办公室，接着就是开始一笔一笔的敲诈，这个人心里非常黑暗的。再一个就是禅树林，他一点一点的接受别人的金钱来堵一个一个窟窿，企图挽救自己，从来没有一点让人觉得男子汉的做法。我觉得一个作家能写到这一步，能把自己的认识呈现出来，应该是很有社会价值的。特别是在当下，我们反腐正在进行当中，婵树林这个形象确实有警示意义。

对当代人物的持续挖掘——评《平安夜的玫瑰花》

李天岑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写作者，他对当代人物的挖掘是有一种持续的精神的，他“人”字三部曲有广泛的影响。

这次看他的作品有许多不同的感受，我觉得他在经历一种转型，他的写作更放得开，社会面更开阔。

有一个诗人说过，现在我们处于的这个时代太精致了，面对这样的时代好多人不敢写，他们怕自己失误，怕自己写得粗俗，怕自己写得大胆，看到这个书以后我就觉得好像就是对李天岑说的，他听从内心，写出这个世界的精致，也写出复杂、黑暗。

《平安夜的玫瑰花》有文学的悲观，也有一种很民间的、很大众的、很接地气的和老百姓相同的随性和随意。

这个作品写了一个复杂时代的复杂人物，在自己特定的环境当中一连串的行为，他写的这些我们看起来不是太合理，但是确实是非常合理的。实际上他再生这个作品当中，他没有给现实生活下任何结论，他也没有给人为下断言。

他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情节让我们看了瞠目结舌。他写的是一些小人物的挣扎，他们为了自己的愿望，为了自己欲望的满足，不择手段，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会被这些欲望淹没了，被这些欲望骗的不知道南北。

他们完全不顾这个社会所推崇的东西，但是他们也慢慢发现，他们越不尊崇社会的法则，越不尊崇我们平常所认同的这些道德律条，反而他们活的得心应手，如鱼得水。他通过这个作品告诉大家，人的欲望是如何的膨胀的，人得欲望真的可以主导一切，牵动一切。 这个小说的写法就像一只蝴蝶在森林里煽起了翅膀，引起了整个风波，由于武大楼对女孩的追逐，牵动了整个欲望的膨胀。

同时我认为这个小说写的是一个暗示教育，写的是一个暗潮涌动的事情，不是我们通常所认同的阳光灿烂，歌舞升平那个完美的世界，他是由一些被欲望所主宰的小人物自己编织的世界，这个小说就像我们看美国的黑帮电影一样，它是社会的另外一种力量。

这个作品对人的警醒作用确实做到了，让你看了以后心里面一惊，让你一哆嗦，我能不能这样生活?

李天岑这个小说是从反面来梳理他的逻辑，校正这个社会，告诫哪些事是不能做的。还有一个特点我认为这个小说是一种类似说书的写法，他是一种尊崇大众阅读习惯的写法。

在这个作品当中似乎没有什么理论，作者不跳出来他只是讲故事，一直讲下去，讲的由你不相信变相信，由你不感动到感动，我觉得这就是他的策略。我觉得这个作品是近年来我看到的反映当今复杂声音，反映小人物，反映这个复杂时代对侵害、腐蚀很有力度很有深度的一个作品。

这个作品给我们重大的启示，就是我们可以抛开教科书上所形成的一些所谓的教条的束缚，我们只尊崇自己对生活的认识，只尊崇自己的内心，我们也可以不追求精致，不追求更深远的东西，我们只把小说看成生活的一部分，生活的延续。 《平安夜的玫瑰花》作为一种探索，从一个人内心欲望的膨胀开始，如何在整个社会掀起了波兰，从而勾连起整个的事件，从这个意义来讲，这个作品是非常好的探索，对我们的写作带来的很多启示。 梁鸿鹰(《文艺报》总编 、著名评论家)

我惊奇于细节描写

周同宾(著名作家 鲁奖获得者)：《平安夜的玫瑰花》是一部令人警醒的劝世之作，李天岑确实继承了中国文学的优秀传统，中国文学古来就重视社会效益，注重劝世，注重教化人，注重对人的道德、思想、品质的影响，孔子讲《诗经》就讲，诗经是可以心、可以群??就是讲诗经的社会效益。《红楼梦》里面的注解其实也是在劝世，刚才何弘讲的三言，就是要警世、预世、醒世，让读作品的人变好，要走向真善美，要拒绝假恶丑，这是中国文学的一个优秀传统，李天岑继承发扬了这个优秀传统。

李天岑写的《平安夜的玫瑰花》，我认为是进了一大步，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他把许多矛盾冲突、故事情节、人物关系等等很精密的、艺术的、精巧的编织在一起，编织成一个环环相扣的完整的故事，这是艺术的一个新的进步。里面写了一群人物，无不具有各自的特点，无不具有各自的性格。我觉得这个小说比前几部确实大大进步了，我特别惊奇于里面不少细节，细节描写是比较丰富的，故事可以编，细节不能编，细节在小说里面起的作用是关键性的，只有故事没有情节，没有细节，这个故事一定是干瘪的，没有感染力的。

文与道的统一

贺绍俊(沈阳师大教授 著名评论家)：李天岑的小说我看了不少，以前的“人”字三部曲都读了，很有感受，我感觉他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劝诫的那种意图很强烈。现在又推出一部新的小说，我发现这个新作既发扬了他过去积累的优势，但是又有新的拓展，这种拓展特别表现在他的视界的拓展。这一部新作他所思考的不仅仅是官场的劝诫了，而是拓展到社会广阔的层面。觉得这个变化很明显。

我感觉最大的也是最值得赞赏的是他的文与道的统一，我很看中李天岑这部小说表现的文与道的统一，这部小说也有很强的揭露性和批判性，他写到社会丑恶的现象，但是明显的看得出来，他不是戴着面具批判这些丑恶的现象，而是他在处理小说情节发展的时候，你看得出来，他的道和文是统一的。这个小说故事是很复杂的，但是他有一个基本的故事元素，一个核心的故事，这个核心的故事就是小叔子娶了自己的嫂子。我觉得这是一个核心的故事元素。如果让文与道不统一的作家来写，很容易就写偏了，有的作家可能就写错了方向，武小房作为一个青春旺盛的小伙子，他也喜欢美女的，但是在李天岑文与道结合的状态当中，他不会往这方面发展，他不写两个人如何的暧昧不清，即便后来武小房在夏玉莲离婚以后又表达对夏玉莲的爱，这个都合乎常情的。夏玉莲最初在南方的经历也是很难说出口的，她内心还有一种纯净的东西，她还是向往爱情的，像这样的女性，我觉得对于当代作家来说，尤其是当代的男性作家来说是很难把握好的，很容易写偏的，我觉得他掌握的分寸也非常恰当。

我觉得他写作的风格还是传承下来了，一方面他拓宽了视野，另一方面他还是抱有一种劝诫的愿望，最后结尾要戏还是找到禅树林了，结尾禅树林那里。包括写到他事发以后想自杀那一大段内心的活动，我觉得劝诫的意义都是很明确的，也是很感人的。我觉得他把长处发展下来，扩展到更广阔的社会面观察中间，也是非常好的一种写法。他把丰富的故事素材和有强烈的文以载道的愿望，两者很好的结合起来，所以他的小说，一方面故事性很强，另一方面又不是靠故事的新意来取胜，他不停留在故事的曲折和新奇上，还是尽量挖掘故事的思想价值和精神价值。这是他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