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轻颤 蓝田日暖不如画中佳人
世人皆知他是一个画家
师承名家,天赋异禀,
他曾为天子画像
惟妙惟肖
可谓重金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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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也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他上官阑的画廊里多了一条叫人匪夷所思的新规:
画山水鸟兽,画炊烟袅袅……
画杯碟物器,画烟云日月……
唯独~不画人,尤其不画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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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阑大少一个新规不起眼,不知推了多少金银财宝在外头。
好友寅泽求了一上午,想让上官阑为自己的妹妹画一幅美人图,送到宫里选妃用,可上官阑软硬不吃,末了只得气鼓鼓的扔下这么一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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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十分
上官阑挚笔在凉亭里,微风吹动亭子四周的纱幔,起起伏伏,庭外景致若隐若现……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说话的正是上官阑,在空寂的院子里,只听他这么一声确实有些诡异。
呦~今~我可都听见了,那寅泽的妹妹寅无双可是一等一的美人,你就真忍得住,不见?不画?
说话间一红衣女子已经撩起纱幔,款步轻移来到上官阑的身侧,附在他耳边继续说:
世人不知,我可清楚得很,你上官阑不仅是个画痴,还是个花痴,此等尤物你当真忍得住。
上官阑不看身边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玉指轻撩,提起了上官阑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上官阑抬头的同时闭了双眼,两行清泪若有若无,悄无声息滑落……
桌案旁一把折好的素色油纸伞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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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那年他醉心于画美人,他唯一的挚爱玲珑就不会遭受那些磨难最后决绝的弃他而去。
玲珑是个苦命的女子,从小没有父母,在街边乞讨的时候被摆摊卖画的上官阑发现,
那时上官阑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刚入门不久的他被师傅安排了街边卖画的实习作业,等挣到足够的银两就要收摊回师门的时候,玲珑已经跟在他身边学会了各样技法,画工甚至远在上官阑之上。
上官阑背着画匣在前面走,玲珑衣衫褴褛的在后面追,
我要回去找师傅了
我也去~
我跟师傅学画画
我也学~
我是师傅唯一的入室弟子
我可以不做入室弟子~
就这样,玲珑一路跟着上官阑跪在师傅面前,师傅从未多问,一个乞丐不过添双碗筷,
她的天赋除了上官阑无人知晓,
你便留下给阑儿做丫鬟吧,若能添纸磨墨就更好,若不能,跟在他身后捡些零活做。
师傅交代完,便走了,扔下他二人日日相对。
上官阑对玲珑极尽刁难,他受不了一个画家身边有一个丫头做书童,后来,多年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所受不了的是有一个丫头竟然比他这个公认的天赋异禀的高徒更加身怀绝学,无师自通……
他爱画美人图,便让玲珑穿上不同风格的衣服,摆不同的姿势,供他作画,
总画一张脸他觉得倦了,便无理的要求玲珑把一些世家千金骗来供他作画,
直到他确实小有成就了,一些达观妇人主动找他来做画,他又有些倦了,变着法子的为难玲珑,
一天玲珑洗澡时,他无意闯入,在蒸汽缭绕间他竟移不开眼,定睛的傻在那里,还是那张旧日的脸,湿答答的头发哪里有美感,可这心怎么就莫名的扑通扑通直跳。
上官阑红了脸,回到书房画了他这一生最后一张美人图,那是他整个人生的巅峰,他觉得完美极了,画中女子,不露而媚,盈盈一水间,回眸顾盼,眼波流转……
那天玲珑拉住他的手,说有话跟他说,可上官阑得意于自己的画作,手捧着美人图就要出去显摆。
我有急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就那么一推,退掉了他与玲珑此生的姻缘。
一幅美人图震惊朝堂,天子玉笔,宣此女子进宫,
隔日,上官阑从酒醉中醒来:玲珑,玲珑给本少爷拿醒酒汤……
他拍着脑门,向门外喊了几声,见无人应答,气的嘟囔:这丫头,又跑哪疯去了?
少爷还不知道吗?也是~你醉了两日,玲珑被宣入宫了,这会估计都成贵妃了吧……
府上小厮窃喜喜的嘟囔:
若是,真得圣上宠爱,咱们以后也能借着光呢………
小厮喋喋不休,上官阑早已心乱如麻,
这~怎么会这样~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她的小丫鬟是他的小丫鬟啊,怎么就进宫了,虽然平日里看着不顺眼,对她百般刁难,那是因为他早就认定了,眼前的姑娘无论如何都会赖在自己身边,不会离开。
上官阑愣在书桌前良久,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竟是他自己一直以来的无视把玲珑推了出去。
入宫?皇上亲笔,怎敢违逆,日后再相见怕也只能是物是人非,不~难道就再也回不来了吗?我的小乞丐~他脑中浮现她们初见的时候,玲珑指着废弃的画纸问他这么好的画为什么就扔了?那时玲珑眼里的晶亮至今记忆犹新。
上官阑一天一天想着,除了回忆他什么也没有了,整个人颓废的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那么一下,鬼使神差的他想到那个匆匆而过的最后一面,他要出门时玲珑说有话对他说,那时玲珑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没错,一个虽不精致但雕花极尽美感的红棕色木匣子。
上官阑让下人打开玲珑的卧房,在桌案底下隐秘地方找到了那个木匣,他捧在手里慎重打开。
满满一盒的信纸,密密麻麻写满玲珑的心事,偶尔还能见到几张小画,画上的竟是各样神情的上官阑,一张小画的边角用极秀气的字体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上官阑像得了宝贝,捧在怀里,一张张打开,
少女的心事,因着字字句句被表达出来……
讨厌的上官阑又叫我给她找富家小姐练画工,街上的男女老少那么多,整天让我给他找美女回家分明就是气我~不过,看在他画画的样子那么好看的份上我就原谅他吧!
我就说我家公子是最棒的,没有谁的画能比公子画的更好!
公子画画的样子真的好迷人,我今天看了好长时间实在忍不住给他画了一幅画,如果让他看到我又画画定要气我,我还是好好藏起来。
……
上官阑一张一张看着,眼泪不断的往外流,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讽刺,本可以把玲珑的真心握在手里,他都做了些什么?如今除了这些字字句句~玲珑~他的玲珑就再也回不来了吗?如果可以他不要名满京城,不要妙笔生花,只想她的小乞丐陪伴在侧……
少爷~少爷~不好了!!
小厮的叫喊声从门外传来,上官阑无心顾及,仍呆坐在那里兀自流泪。
玲珑的尸首被宫里送回来了!
小厮人离着老远又喊了一句,上官阑顿时一惊,像被什么重物直击了一下心脏。
连眼泪也顾不得擦,徒然起身,怀里的木匣和信纸惊落了一地。
面圣前就死了,真是晦气,宫里让送回来,这样的死活宫里是留不得,你们自行处理吧。
小太监懒恹恹的扔下几句走了,上官阑整个人被抽空了一样跪在玲珑身边,狰狞的红色刀疤在玲珑手腕,触目惊心的伤口,该是怎样的疼痛……
她有一张信纸上写着:遇到你之前我是小乞丐,你给了我画一样的人生~如今,我变不回乞丐了,若有一天失了你,那我便不要我自己了!
她真的做到了,在人人羡慕的富贵面前他的小乞丐选择了自杀。
白色的麻布装饰了整个上官府,一日两日……
没有人知道上官阑怎么了,画痴竟然停笔了。
直到有一天,上官阑宿醉在院子里,夜里醒来,竟看到一红衣女子,女子有跟玲珑一样的容貌,性格谈吐却全然不同。
她说她是玲珑身上的怨气郁结而成,因为玲珑放不下他,所以只能滞留在上官府,在他的周围。
可红衣女子却不是玲珑,因为另一半温柔多情的玲珑,选择将自己封闭在一把油纸伞里,那是仅有的玲珑的画作。
她从不做画,只因怕某人伤心,那日为他做了一把油纸伞,伞面空旷她才忍不住添了几笔,如今看来竟是她尽存的画作。
他从不喜她做画,姑娘家家的竟擅长些文人雅士的玩意,若外人发现不知会有多少才子佳人倾慕……
原来,那份嫉妒不是为画工,而是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