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黄泉有鬼,名曰孟婆武侠江湖专题之欲上青天揽明月

地狱|黄泉有鬼,名曰孟婆|七

2018-07-09  本文已影响879人  木琵琶

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黄泉的风刮得极大,终日漫无目的吹着……

我掌着一盏烛灯,游荡在这百里黄泉之中。风沙刮乱了三千银丝,丝丝缠绕……

烛火渐熄时,我走到了黄泉的虚无之渊。阎王背对着我,站在这一片虚无之中。他的黑丝亦根根纠缠,玄色黑衣翻飞着。

我顿了脚步,立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影子。烛火灭,虚无之渊依然亮着。烛火燃尽时的蜡泪,点点滴滴的落在我的掌心,滚烫的蛰痛着。

阎王没有回头,淡淡的问:“黄泉地狱里何时用得上烛火了?”

是啊。这漫无边尽的黄泉地狱里,从来都是不需要烛火的。这里永远都不会黑,却也永远都没有光。

黄烟四起,笼了整个黄泉地狱。我握了手中的一滴蜡泪回:“无他,点着玩罢了。”

阎王回了头。挥手加了一道屏障。虚无里风便停了。深渊里传来迷幻的歌声,听来让人如痴如醉。阎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我点点头,手心的一滴蜡泪已然融了。掌心凝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细看却又消失不见了。如那让人痴迷的歌声一般,若在黄泉里忽然之间是听得见的。仔细去听,去寻,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处可寻。走到出不远时,我回头望了一眼虚无深渊,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她会不会怨我。”

阎王顿住了脚步,眼里闪过一抹不屑,“那又如何。”

我抬了头望像他漆黑的眸子,“那你又为何应我救她?”

阎王迎着风,眉眼入了水似的,脸上荡出一抹笑,“许是我这黄泉地狱里太冷清了。多一个鬼,才好多一点乐子,消磨这无尽的岁月吧。”

我浅浅的笑着,阎王额前的一缕碎发,虚掩着他温润入水的眸子。风似停在了虚无,可黄泉里的黄沙依旧飘向远处的茅屋。微弱的歌声隐隐约约的透着凄凉,透着哀伤,钻进了我的心里。

阎王说地狱多一个鬼,不过是多了一点乐子。可妖姬却并不是普通的鬼。鬼差足足捉了她几百年,才把她捉回这黄泉地狱里。妖姬被扔进来地狱时,三魂七魄俱损。只剩了一股极强的戾气支撑着她的魂魄没有灰飞烟灭罢了。

押她来的数位鬼差都说妖姬怨念实在太强,若灰飞烟灭之时,戾气散在人间,恐有麻烦。凡人若是阳气弱了,被戾气染了身,轻则疯呆痴傻,心思阴暗。重则心生魔障,嗜血而欢。会祸及无数凡人。妖姬仰着头大笑,殷红的血染在唇齿间,眉眼如勾,“祸及无辜?凡间的人又哪一个是无辜的!”

鬼差们并不理会她,不耐烦的看了眼她,继续向判官禀报:“我们看还得麻烦孟婆,给她喝上一碗孟婆汤去了一身的戾气,再让她魂飞魄散在这八百里黄泉便是了。”

妖姬押至驱忘台的时候,远远的我便看见了浓烈的黑雾笼在她的周围。我在这黄泉地狱做了数千年的孟婆了。穷凶极恶的鬼见得也多,却还从未见过她那般怨念强大的。走近时,才看见原她也是长得极好看。若不是一脸的狠绝的戾气让人看了心惊,确已是我见过的凡人中长得极美的了。判官扬了扬手中的牌子,微微客气与我打了招呼:“孟婆,劳你先给她喝一碗孟婆汤了。”

图片来源百度,妖姬

妖姬眼里闪过狠意,死死的望向我。忘川河畔的摆渡人撑了船,在河中间渡着往生轮回的鬼。船桨拨动着水花,溅起浑黄的河水。我呈了满满一碗,递给妖姬。

妖姬自然是没有接,她的三魂七魄已经快散了,魂魄隐隐散发的黑气外泄。判官皱了皱眉,用符纸定住了妖姬,让鬼差强行将孟婆汤给她灌下去。一碗灌罢,妖姬身上的戾气却并没有褪下丝毫,黑雾依然笼在她的身旁。

判官的眉着在一起,疑惑的看着我。我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孟婆汤需得她自愿喝下才能忘却前程往事。她若执念,莫说孟婆汤。就算给她服下整株鬼草又如何。”妖姬歪斜着头,吐了一口殷红的鬼血,白皙的脸上更加惨白了。她望着所有的人,大笑不已。十指长出的尖锐指甲极长,挥舞着不甘,更黑更浓的黑雾绕在她的身旁。

连着旁边路过的鬼,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快快的闪过,绕开着走了。黄泉风大,吹开了妖姬披散的发。我扔了手里的鬼骨,望着妖姬,“你这又是何苦。”

妖姬望着我,眼神颤了颤,“生死又何妨?魂飞魄散又何惧?你们要我心甘情愿的喝汤也容易,我只要他一人的命来抵!”

我只是望着她,翻开了手中的阳卷。我知,这世上的事早已都写好了结果。只不是是她不曾见罢了。

妖姬原名唤赵媚儿。赵家世代为官,到赵媚儿父亲这辈时,族中的子弟更是极为争气,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有得力的赵家子弟。赵媚儿父亲更是官至丞相,赵媚儿的堂兄因朔守边疆,屡建战功。被封为护国大将军。一时间,赵家隐隐成了朝中势力最大,能力最强的名门望族。

赵媚儿从小就生得极好,五岁能弹琴,九岁作赋,长至二八年华时便已名满京城。回头一笑百媚生,有才又有德,倾城又倾国。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如此佳人,却无一人上门提亲。

丞相府的丫鬟婆子们都暗暗叹道:“我家小姐这般千好万好,可惜了竟没个人上门提亲的……”其实也是有俊朗又合适的公子准备上门提亲的,只不过话头刚与他们父亲相提,便被狠狠的拒绝了。

朝中官位居高一点的,谁人心里不透亮着,眼下的赵家是攀不得亲戚的。皇上早就在赵媚儿及笄之时就极夸赞她才貌过人,话语中隐隐透露着对媚儿的喜爱。为官之人极精,皇上的心思,谁也不敢妄自揣测,却谁也不敢不去思量其中之意。

丞相也极忧虑此事。他虽一生官运亨通,家族也日益壮大了。只是老天总是爱捉弄人似的。丞相家除了夫人育有媚儿,其余的妻妾皆无所出。因此,丞相极其喜爱宝贝媚儿。他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原还指望着招一个才貌双全的入赘姑爷。也好承了他家那一点血脉,百年以后也能有人替他抬棺捧土。

皇上的意思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总想着能再装个糊涂,看看能不能再想个妥当的法子全了自个的心思。

可前些日子,宫里却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已经有意纳赵媚儿入宫。圣旨很快就下到了府里,入宫之事已成定局。丞相褪去了朝局之上沉稳严肃的样子。柔着目光看着即将离家入宫的赵媚儿。张张嘴,千言万语却如何也道不出口。对望了半晌,两人都泪了目,丞相才沉重的轻声交待着:“媚儿,此去,定要万般小心了。宫里不比府里。”

媚儿点点头,双目微红,头上的绞丝镶嵌的翠绿簪子清脆的响着,“爹爹放心。女儿定不会失了我赵家的颜面。只是,一入宫墙深似海。日后,女儿怕再难在您膝下尽孝了……”

丞相沉重的摆摆手,不再说话。府外的轿子已经等了许久,媚儿终究是要入宫的!媚儿走出院门的时候,丞相紧紧的捏了捏媚儿的手,轻轻的却又咬得极重的声音在她耳旁说:“媚儿切记!伴君如伴虎,一切都要万般小心……”

秋风卷了地上枯黄的落叶拖行着,树上有青黄色的落叶也随了风跌跌撞撞的落了。媚儿跪下朝父亲行了跪拜大礼,才起身入了轿。

一入宫墙深似海,从此父母是他人。至此,就算是父母,也得跪拜媚儿。

媚儿进宫不久就极得皇上宠爱,不过数载便诞下皇子,被封为皇贵妃。母凭子贵,再加上其身后家势越发雄厚,一时间在宫里除了皇后,竟也无人能和皇贵妃赵媚儿相提并论。

而此时赵家风头一时无两,朝中之人多趋炎附势,纷纷唯丞相马首是瞻。就连皇后家的势力也难以抗衡于赵家。皇上一个月里头总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是待在媚儿宫里的。小皇子生得极可爱,皇上给他取名明宏。皇上总是喜欢抱着明宏坐在软榻上,开玩笑似的说:“宏儿可知,为何父皇与你取这个名字啊?”

媚儿坐在一旁捏糕点的手顿了顿,眉目轻转,脸上现出恰到好处的笑容,“陛下,宏儿才不到两岁,牙齿才刚长全呢,哪里说得清什么话啊。”

明宏应景似的,流着口水咿咿呀呀的喊着,模样俏皮可爱,白白嫩嫩的脸上笑得灿烂无比,猴急的伸手去抢媚儿手上的糕点。逗得皇上在一旁杨着眉毛大笑起来。谁也没注意到,皇上的眼睛里一丝精光闪过,深深的看了两眼媚儿。媚儿感觉到了皇上的打量,可她偏把脸对着明宏,面上不动声色的喂着明宏糕点,手上的糕点渣碎了一塌,心里掩了千头万绪。

宫里早有传闻,说皇上极其看重三皇子明宏,取名时寓意明日之宏伟将由三皇子开创我国盛世。这样的传闻传遍了整个京城,赵家也越发的被推至风口浪尖了。皇后娘娘并无嫡子,其他几个皇子的母亲无论是位分还是背景,都没有一个可以和赵媚儿相比。可媚儿却是喜忧参半。皇上是极为宠爱她的,可这般盛宠之下,后宫之人必嫉之妒之。

所以从她进宫以来,就曾多次隐晦的表达了自己并不需要如此隆恩。可皇上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她应得的恩宠,以致还动用国库给她建了露华宫。引了无数谏臣怨声载道,谏言之下皇上为了维护她,还连贬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丞相欲劝,皇上却冷了颜色说:“贵妃之事,不容再议!否则,都准备好回家养老种田去吧!”

朝局之中已有无数流言蜚语了。尽管赵媚儿已经极其收敛,闷声做人了。还是抵不过皇上太过于宠爱,后宫里其他的嫔妃们无人不恨赵媚儿。三皇子的出生更加剧了赵家的势力,朝局和后宫纷纷都心惊不已。这赵家的手,以后遮不遮天那也是不好说的事情了……

赵家何尝不知道此时的朝中局势,为了整个赵家未来更长久的考虑,视时而收。恰逢赵媚儿的堂兄来京述职,他主动上交了兵权,并请求留在了京城,只挂了虚职,受了些俸禄,便在京城好好玩乐起来了。

这些年,看似春风得意。其实,明里暗里媚儿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为何不过双十出头年华,便已青丝藏白发了……暮色四合的时候,宫人来报:“娘娘,陛下今个又去了如意轩。”

媚儿椅在长廊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嗯,退下吧。”宫人言犹未尽,却只好幽幽地退下了。媚儿轻笑了一下,如意轩那位近日已连得皇上宠幸了,听说皇上极喜欢这位边塞来的异族女子。可诺大的后宫,又有谁能花红白日。不过都是昙花一现罢了。

明宏白日里贪玩多了,现已睡下了。许是做了香甜的梦,嘴角流着口水,却还挂着甜甜的笑。外面突然起了风雨,噼里啪啦的落在青瓦之上。

媚儿站在廊上,沉默的看雨。贴身宫女蓝草拿了一件金丝绣的牡丹花开披风替她披上。雨越下越大,狂风渐近,临面吹向媚儿。媚儿淡淡的转了身,“这雨,来得太急。”

宫女蓝草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娘娘说的可不是。上半年江南一带干旱得紧,该落雨时偏得一颗雨都没落。”

媚儿还记得此事,因了上半年皇上就是派她娘家的堂兄去做赈灾监察御史。回来后,皇上还亲自夸了兄长,说他不仅武略过人,没想到这种文官的差事倒也办得得体。此次赈灾有功,赏金银珠宝无数,良田万亩。堂兄长来看她时,还津津乐道着:江南那地方那里会需要救济,那些地方官啊肥着呢!不过,江南的风景和姑娘倒真是美不胜收……

媚儿淡淡的说:“那这雨倒也能缓一缓江南一带的旱情了。”宫女蓝草弯了身子行礼,“娘娘有所不知,这会儿子时间这雨落得,恐怕是会加重了江南的灾情。”

媚儿顿了身形,“起来说话吧。”

“娘娘,此时江南新种的稻子该是开花蕙的时间了。这雨一落,淋了花蕙不说。还没了虫蝶授粉,下半年的水稻啊,怕也是没个好收成了。”

媚儿听了会,微微点点头,也没有再说话。迈了步子回房去了。左不过这天底下的事,太多了,听听也就罢了。与谁又有真正的关系呢。这绵绵的雨一落,就落了一个多月。宫墙的角落都渐渐生了霉斑。雨丝落得心烦,长久没有见着太阳,连着三皇子也病了。

前几日父亲传了消息进来,说是江南一带的瘟疫爆发了。上半年的流民还没有安置妥当,安家分田。下半年又接着闹了水灾,不仅粮食颗粒无收,大水还破堤而出,冲垮了无数民房,一时间江南竟成了人间地狱般,四处可见漂浮的尸体。还有传闻说,有人为了活,已经人吃人了……

朝野上下无不忧心此次疫情,此次疫情事关重大,无人敢自荐前去。皇上钦点丞相去,亲自主持安排赈灾工作,控制疫情,安抚百姓。临走的时候媚儿见了他一面,细细交待嘱咐了,切莫靠近疫区,有什么事就让下面的人去做。老丞相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又逗弄了会明宏,还笑着答应了给明宏带些江南有趣的玩意回来。

出发的时候,皇上亲自带着百官相送。那日还是落着雨,天阴沉着,狂风阵阵,可头顶的乌云却丝毫没有被吹开。远处有闪电狠狠的劈开了天空,却又瞬间消失不见。雨落得大了,油纸伞不堪重负的承受着。打伞的人已经湿透了肩膀。老丞相带着一众官员和太医院选出的数十位得力太医一同走远了……

闪电再次破开天空,乌云很快扑了上去,闪电微弱的光被吞噬消失在了远处……只有轰隆隆的雷声,敲打着大地,敲碎了江南的堤,放出了无尽洪流和猛兽。

没过多久,就突然传了噩耗回来。说丞相因染了疫情,已暴毙身亡!媚儿死死的捏住了白瓷杯子,滚烫的茶水还是溅了出来。她如何也不能相信,她爹爹,堂堂一朝丞相竟会那么轻易染上疫情,还那么快就暴毙身亡!

媚儿跪在宫殿外整整一天一夜,她不断地磕头求皇上彻查此事,丞相之死,绝非如此简单!还望皇上能还赵家一个交待,能给她一个交待!皇上这次不同以往。他虽好生的劝慰着,安抚着媚儿。却全没有回答媚儿一个准字。他命令吏部为丞相封了最高的丧礼规格,又对赵家世族进行封赏。

唯独绝口不提,彻查此事。瘟疫,一个瞎子都能听出问题的词,却生生掩了一朝忠臣的一生。身前,为国殚精竭虑,死后却被一把大火烧成青灰一堆。皇上对媚儿说:“你这又是何苦!逝者已逝,让老丞相安息吧!”

皇帝抬了头看漆黑的夜空,泛着冷光的星子,独自闪烁着。看得久了,眼便花了。分不清是星子的光冷冽还是月亮的光冰凉。

媚儿冷眼看了看皇上,跪着爬起来,宫女上前扶她的时候,她的额头已经磕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染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她如死水一般望着皇上,冷笑着说:“既皇上意已决,臣妾也无他言了。”

宫女惶恐的垂着头,腿也止不住发抖。媚儿此时却心如死水,万事不惧。

皇上并没有发威,他念在媚儿丧父之痛,免了媚儿大不敬之举。特意让媚儿回宫修养,静止任何人前去探望。

时光荏苒,又过去了大半年。媚儿终日不再言语,宫里惨淡一片。皇上越来越少来了,连着明宏都跟失了宠一般。

下人们也在传言,新的宠妃是谁,谁又害了喜,有孕在身了。有些曾经受了媚儿欺负的,此刻也都能仰头从露华宫走过,悄悄的说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了。丞相死了,护国将军挂了闲职,又终日流连玩乐之地。赵家也就不成气候了。

从爹爹走后,媚儿再也没有梳妆打扮过了。终日只着一件素白的衣裳,坐在长廊上发呆。有时明宏过来吵闹她,她才能回了神,有几分精神与明宏说上两句。

没过多久,赵家的子弟纷纷出了事。各种罪名和肮脏的事情都被人抖落出来了。一时间贬的贬,放的放,都成了落街的老鼠一般。原先那些和赵家交好趋炎附势的朝臣们,此时也是自扫门前雪,更有甚者落井下石之事也是不鲜见的。

而连曾经那个护国大将军,也被查出私自挪用了赈灾银两,在江南任职期间还强占了民女,害死了人命。堂兄在大殿上头磕得砰砰直响,他喊着:“皇上,臣冤枉!银两分明是当地的官员说孝敬给我的,那女子也是他们献的。臣并不知情那是救灾银两,更不知情那女子如何会上吊而亡!”

皇上怒目一瞪,“简直荒唐至极!来人把他拖下去,打入天牢!朕要还江南百姓一个交待!”

媚儿得知消息的时候,脸上一怔,渐渐冷笑着。爹爹曾说,伴君如伴虎。虎迟早是要吃人的。怪只怪,她曾经还天真的想着,虎也可以长一颗人心。罢了……罢了……如果不是因为明宏,媚儿也早已生无可恋了。现在看来,明宏的命运,也还不知如何。

皇上渐渐开始重新来了这露华宫。明宏欢喜极了,围着父皇,又抱又亲,亲昵的紧。皇上也如从前一般,与他疯闹着。只是媚儿不再像以前一样,坐在一旁绣着小衣,或者端了饮品茶点陪他们一起。而是独自椅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一本薄薄的戏本。讲的是一点儿女情长的东西,却看得两眼泪目。皇上轻皱了眉瞥了一眼媚儿,“何故看这些个伤情的玩意。你身子本弱,别再伤神了。”

媚儿合上了书,淡淡的回:“劳陛下挂念了,左不过打发时间罢了。”皇上久久的望着眼前毫无波澜的女人,心里有些不忍。

他柔了声音道:“无论如何,你都还是明宏的母亲,都还是贵妃娘娘。”

图片来源百度,皇贵妃(媚儿)

媚儿嘴角划过一丝笑,零碎的发丝散下了几缕,“臣妾谢过陛下!”

许是闲这露华宫无趣,许是闲媚儿冷了言语。皇上早早地便又走了。宫女蓝草叹息道:“好不容易来了,我还特意吩咐了小厨房准备了食材。就等着娘娘下令做些什么以往陛下爱吃的,也好引引陛下念及往日的情分。”

媚儿淡淡冷笑,望着窗外的一抹花色,“你不明白,陛下是再也不会留在这露华宫里用膳的。”

蓝草低了头悄悄的退下了。留了媚儿一个人端了一本戏本子,燃一支白烛伴着,夜深人静十分,露华宫里传了细微的歌声出来。夜间风一吹,歌声就飘远了,沾染了夜的凄凉,悠悠荡荡的回响在这森冷的后宫之中。

媚儿原以为如此熬着,熬到了明宏及冠之年。由着皇上封个赏地,从此能远离这是非之地。而媚儿只求青灯一盏,了却余生。

偏偏世上的事总是没完没了的。多年未曾生育的皇后,竟然害喜了。还有如意轩的那位妃子,也害喜了。宫中的人,几家欢喜,几家愁。明面上都齐齐的贺着,心底里都暗暗的咒着。媚儿却是实实在在的无喜无忧,于她而言,谁害喜,谁生子,都是毫无干系的。

只是外头的人没一个这样想的。不知是谁,又将往日赵家盛景光年时,明宏名字由来的传言搬了出来。扰了这露华宫的平静,绞起一滩死水底下殷红的泥。

一日午间,天气沉闷的很,蝉鸣声叫得人发慌似的。呼吸间都透着股急躁的味道。明宏从上午个溜出去顽,到现在还没找着。一众的宫人四处喊着,寻着。中午十分,才有宫人连滚带爬的来报,“不好啦……不好啦!娘娘……出……出……大事了……”

媚儿一个激灵没站稳,身子晃了晃,眼前黑了一阵,半天才缓过来问:“是……宏儿……”太监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娘娘……三皇子没事……可……”

媚儿定了一口气,只要宏儿没事,她的心就放下了半截。“你快说!那到底何事如此惊慌!”“娘娘……皇后娘娘……她……她……小产了……”

媚儿神色俱惊:“怎么会!……”“是在……御花园里头……被顽皮撵猫的三皇子……冲撞……倒了地。听说……当时就见了红!……眼下太医们都去了,小的有对食……小的有相好的宫娥……在皇后宫里做粗活,她亲自进去端了……好几盆血水……太医已说……孩子……没了……”

媚儿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几个宫女死死的扶着她。她稳了稳神,强做镇定的问:“宏儿眼下如何了?看顾他的宫人何在!”

“宫人已经都……死了!当场就被杖毙而亡!”“三皇子……他……已经由皇上亲自下令,看管起来了……”

媚儿立即去了一身华衣,脱簪披发,跪着前去皇后宫中磕头请罪。这一次,烈日之下她整整跪了两天两夜才见了一面皇上。皇上阴沉着脸,低头看跪地的媚儿,声音冰冷极寒,“即刻将皇贵妃打入冷宫!”

媚儿咬着牙,跪爬在地上,扯着皇帝的靴子喊:“臣妾死不足惜!只求皇上彻查此事!明宏才六岁,一向乖巧听话!此事定有蹊跷!绝非所见那般!求皇上查清此事,还明宏一个公道!”

皇上一脚飞踹在媚儿的胸口,怒吼道:“住口!狠毒的妇人,枉费朕还对你留了一丝情意!留你贵妃之位!”

“你却如此狠毒,害我皇儿!没杀你已经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了!”

“来人,将此恶毒妇人拖去冷宫!”荒草萋萋,屋破,墙垮。冷宫又如何……媚儿的心彻底的死了。只是明宏……她日日夜夜在冷宫中求菩萨保佑,保佑明宏躲过此劫。她愿折尽所有寿命,只保明宏平安。

天不遂人愿,明宏死于次年春的一个午夜。

当年皇后小产之事,皇上褫夺了三皇子生母封号,贬为庶民,打入冷宫。虎毒不食子,到底对三皇子还是宽宏大量了。又念在他尚且年幼,只送他去行宫生活,免了大罪。也算是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可三皇子被贬去行宫不到一年,便因染疾不治身亡。皇上听到行宫传来消息时,也怔住了!到底是他曾经喜爱的皇子。如今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明宏就此夭折了。他眯了眼睛看向皇后。这些年来,他为了制衡朝局,免生祸端,让百姓能得以安生。所以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他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些年,皇后家的势力越发雄厚,隐隐的已经超了当年的赵家。如今的局面,却比赵家独大时更难以掌控了。

这次,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折了进去。忽然之间,一阵冷风刮过,寒气入骨。

皇上去看媚儿的时候,媚儿已经用枯井里打起来的雨水,简单的清理了下自己的容颜,手里捏着一支金丝牡丹簪子,牡丹上还用了上好的红玉镶嵌。

她一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半白发丝,铜镜里曾经那张姣好的容颜,已经变得沧桑不忍多看了。她倒也不在意,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金簪,这簪子还是当年皇帝赐她的。他曾说,她就如盛开的牡丹一样,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

皇上看着一身褴褛却面色平静的媚儿,有些愧意的说:“宏儿……朕会将他葬入皇陵的!”

媚儿笑了,眼里没有一滴泪,“死了,葬哪里不都是死了吗?”

“当年皇后丧子确为明宏所为!朕虽知……可也……罢了……明日会有人来接你出冷宫。”

媚儿抬头看他明晃晃的龙袍,不再说话。原来,到了此刻他还是不信她半分!也不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握紧手里磨得溜尖的簪子,使了全身力气,瞬间直直的朝着皇帝扑去。侍卫眼疾手快,挥刀一挡,媚儿连着簪子都偏偏的摔在一旁。簪子落地时发出一声脆响,像媚儿摔断骨头的声音一样。

侍卫用刀抵在媚儿的脖子上。皇上眼神复杂,良久才说:“退下吧……”

侍卫收了刀。一群太监和侍卫护着皇上走到冷宫门口时,媚儿才狠狠地撕吼着:“你以为这样就能消我心头之恨!哈哈哈……我就是死!也要化成历鬼,日日夜夜来索你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随后,媚儿撞向了冷宫那堵侵染了无数可怜女人鲜血的宫墙。

媚儿死后,因生前怨念太重,化成了历鬼。日日徘徊在宫墙外,想闯进皇帝的寝居里去夺他性命。可皇帝乃真龙天子,岂那般容易被害!媚儿拼尽全力也近不得半点身。

时间久了,媚儿的魂魄逐渐虚弱,为了维持她的魂魄和得到更大的力量。她开始网杀宫里曾经那些害她的人,夺其性命,吸其魂魄。其实当年的皇帝早已驾崩,世世轮回去了。

而媚儿渐渐地失了最后那一点人性,见了稍微阴暗一点的人便要夺性命,毁其魂魄,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历鬼。她日日夜夜游荡在人间,不知多少年了。时间久了害人夺命之事做得多了,便麻木了……

曾有高僧为了感化她,拼了命超度她,却被她狠心吸了魂魄。

有道士拼命降服她,却也最终被她所杀丢了性命。……

我合上了阳卷,淡淡的看向媚儿,“其实,世间的事都讲因果。你又何必执念至此?”

“你可知,当年的皇帝也是后来死在你手下的高僧和道士。”

媚儿惊慌的看着我,嘶吼道:“不可能!你定是骗我!这不可能……”

我取了阳卷,引出幻镜给她看,那个高僧和道士的确是当年那皇帝的转世。

当年,其实高僧是可以拼尽全力毁了媚儿的,可他偏偏选了感化超度她,最后却死在她的手上……

道士明明可以直接除了媚儿,偏偏想着降伏她,留她一线生机。最后也死在她的手上……

这世间的人,世间的事,不过就是一场因果循环罢了。

所负所欠,皆有命数。

媚儿心心念念,怨恨一生的,不过是她不肯放过自己,而去害己害人罢了。

媚儿的泪缓缓的坠落下来,我施了法引入锅中,这泪苦涩不堪,炼化起来又需多费些鬼骨了。

围绕着媚儿的一身怨气和戾气渐渐地消散开了。媚儿的泪,洗净了她一身的戾气。我端了孟婆汤与她,她幻成了清丽的模样,淡淡神色,跪拜于我,“谢谢婆婆……”

我摇摇头,头上的鬼骨有些咯得生疼。我回她:“你且喝汤吧。”

媚儿喝汤以后,三魂七魄更加虚弱。少了戾气的支撑,显然她已经要消散于这世间了。我不知为何,求了阎王将她放入虚无深渊里养着。阎王笑笑看着我,“巧了,天上的一位得道神仙也已求了阎王,给赵媚儿一条生路。”

我敛了神色看去,一位白衣飘飘的神仙恭敬的朝我行礼。他的模样分明就是阳卷之上那皇帝的样子。他行了礼便走,没留一句话,一丝痕迹。

媚儿被送进了虚无深渊。数百年之后,也许她的三魂七魄可以慢慢修复。可现在的她已经失了记忆,失了五识。她总是终日在虚无深渊里,哼着一首戏本上的曲儿。我从不曾听过,也不知是何意。

黄泉风大,吹散了漫天的黄烟,黄沙纷纷坠落在地,风一卷,又飞出去很远……

尘埃永远不会落定,黄泉的风也永远不会停。

有鬼差送了一盏长明灯与我。这灯是用扶桑木细细的刻了花样子的,握在手上,暖暖的透着温热。

图片来源百度,灯

在这黄泉地狱里,有这般极暖之物实在是难得。何况,也不知是谁,竟细细的打磨了伤人灼心的扶桑木,还侵了一层玄色的灵气润着,只是灯柄绕了一根细细的黑发。

我将此灯,高高的悬挂在我的草屋之上。远远的便能看见一抹,温暖柔和的光,照在这八百里黄泉之中,沙影斑驳。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