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
傍晚七点,我突然想起一些事。
我曾经有过一段学画的时光,六年,学水粉画。那时候我根本不懂艺术,学画只因为老师说我有天赋,我也没有认真去学。相比之下,我对那些学画的学生和老师比对画更感兴趣。
我们有一整年都在临摹梵高,莫奈,我还记得我们画星空画到半夜一两点的时光,后来老师讲《以西结的异象》,我就知道西方的绘画是很令人震撼的,以西结透过云层看到如此清晰的异象,却丝毫不是构图中心,如图,异象才是构图中心,耶和华和一些小天使还有一些神物,那时候为什么都不懂,却尝试着在自己的画中也加入宗教元素。以西结还是以西结,拉斐尔的以西结只是画面左下角的一个小阴影,这却正是他的天才之处。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这些事情呢?过去好几年了。
傍晚八点,朋友叫我出去喝一杯,我忽然觉得画画是我做过最有意义的事情,甚至有过于写作。我撕了几张纸就出门了,看看有没有哪里可以让我再画一画。
我看着街道的车流量持续走高,路灯渐次亮起,我想到我们从前学画,老师是一个胖胖的女人,说话很冷酷,黑色方框眼镜,总是推一下又推一下,那时候有一个她特别青睐的学生。
啊,是她呀。
短短的学生头,总是很寡言,像老师一样,是很寡淡的人,但是笔下的画告诉我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她画过一次威尼斯,我至今清晰地记得画上的内容,很有名的一个取景场面,两栋意大利的老房屋中间连着几座桥,水纹都很清晰,我一直以为那是她想象出来的地方,后来我见到了实地,才知道这幅画的还原度有多高。
我记下她那幅画以后,在很多书本上临摹,我下笔永远没有她那么悠扬,怎么都画不出来意大利的感觉,我画出来就像中国农村的桥,这样想着,我坐在一座桥边,开始循着记忆画这幅画。
九点,打给朋友,想推脱酒局。
画家我甚至没有和那个女生说过一句话,我那个时候胆子很小,而且性格比较淡,所以我很多时候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我不会太去靠近一个人,但是我很后悔。
我记得自己每次画画都会朝她投去目光,她也不会看我一眼,然后我可能会把她擦掉的元素加进我的画里,我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一切恍若隔日。
但是我不记得她的声音,因为我没有听到过。
桥上车辆飞驰而过,城市里的霓彩很晃眼睛,我忘记了自己第一次感受生活的样子,我还记得那些年代久远的事情,那些我过去根本不在意的事情和根本不在意的人,那些我满以为都过去了的事情,他们都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所有私密的邮件,所有读过的书,所有爱过的人,曾经在意的人,都一去无痕个,但是留下了影子。
我活在这些影子之下,很空虚。
就像是以西结看到异象。
那些又是多么美好的事物,我们每个人只不过是以西结罢了。我不会讲故事,也从来觉得自己没有故事,如果你有酒,我也讲不出故事。
如果那个时候我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你的画很好看。"
她还记得我吗?老师还记得我吗?过去了吗?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我还是画不出来。
十点,我回了曾经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