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又过生日，内心突然很惶恐，这是第四十一个生日。人都说男人四十一朵花，我不知道这是从那方面定义的。明显眼袋越来越大，头发稀疏，大腹便便，行动迟缓，记忆减弱，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了，且身上嘴里经常有一些怪味道，自己都不好意思距离他人太近。这数字再往后叠加，沉重的负担。还是不过了吧！
妻子说：“总还是要有一碗长寿面。”我有点感动。她下班是五点半，路上得在拥挤的人流中穿梭15分钟才能到家，这中间还要徐家庄市场买菜，再去超市买东西，我估计她到家是六点钟。我竟然还提了个要求：“买个猪耳朵”。
六点零两分，孩子回家，直接进房间写作业去了。她不知道我过生日。六点零五分妻子进家门，放下大袋小袋，匆匆上了个洗手间，洗完手，瞄了一眼孩子，进厨房了。我正在看《肖申克的救赎》，我们都只是抽空向对方眨了眨眼睛。我的情绪绪都在电影画面里。那么优秀的男主人公，老婆出轨，自己还因此得祸，被冤屈坐牢。安迪的四十一岁生日是在肖申克渡过的，陪他的是杀人犯、瘾君子、同性恋、抢劫者、江洋大盗等所谓的社会败类以及残暴的狱警，还有那冰冷的牢房，还有他本人孤独仇恨的心。一个大银行家，高大帅气，才华横溢，本应过着人人羡慕的人上人的生活，住着豪宅开着豪车锦衣玉食，可为何沦落成这般模样？是因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意图报复所致吗？是因为刚好他持枪出现在了犯罪现场吗？是因为十恶不赦的罪犯恰好在此作恶吗？每一条线索都最终会指向出轨的妻子，若然她被真正的罪犯杀害了。优秀的安迪竟然被弃之如履，可那个时候奥迪还不到四十，意气风发，英气逼人，才华横溢。再厉害的男人都戴不了绿帽子，领导经营不好家庭的男人到哪里都没有归宿感，因为心被凿穿了，无法缝补。安迪心里的牢房应该比肖申克大，逃出肖申克的安迪有没有逃出心里的牢房，影片并没有交待，我觉得我们应该思考。
不知不觉二十几分钟过去了，餐厅里传来摆盘放碗的声响。饭菜的香味丝丝缕缕的飘散开来，越来越浓。六点三十五，我们都坐在了餐桌上。一盘蘑菇青菜，一盘凉切猪耳，一盘清蒸大虾，一盘香卤莲菜，还有一碗盖着荷包蛋的长寿面。孩子摆好了筷子，我百感交集的幸福的吃了起来。
盐有点重，不过我很喜欢，就着馍馍吃刚好。我想起了上高一的时候。九月一号开学，过十天刚好过生日，心里有点兴奋也有点失落。以前都是母亲提醒并热闹的在家里过生日。考上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也就离开了家，能在这里上学是很荣耀的事情。在这殿堂一样的学校自己给自己过生日，过自己高中生涯的第一个生日，尤其是想到自己整个初中的五百多名同学只有我们五六个人可以在这样的地方过三次生日，心中很是兴奋很是自豪。吃什么呢？瞬间我就失落起来。报完名交完学费买了学习用具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办了饭票后我的口袋里还有两块三毛四张真金白银的票子。父亲明确交代了，考到这里就好好学，两个星期回一次家。回去车费刚好两块。两周里能自由支配的只有三毛钱。我把两块先整整齐齐装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三毛钱，三个一毛钱，它们在我的床铺上，我仔仔细细打量着它们。一张是1982年的，破损的很严重；一张是1989年的，缺了一个小角；一张是1991年的，很新。我按年份把他们叠放在一起，轻轻拿起来对折了一下，压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的褥子下面。唉，把生日和吃和三毛钱联系在一起这也许是最简单的痛并快乐着。
买什么呢？那个时候学校的灶上七分钱一个馍，一毛二一碗东瓜汤，其他的都很贵，因此吃每天都是个问题。四个男生宿舍院子的每个人似乎都存在这个问题。华清中学是依山而建的，四个宿舍院子从高到低，闻鸡院、起舞院、枕戈院、待旦院。我住在枕戈院最里面离厕所最近的一间宿舍。我枕着三毛钱，思考着人生。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这三毛钱的用途。宿舍院子门口有一排东西走向的厦房，那是老师们的宿舍，一人一间，一间一家。离我们最近的边上这间是一个语文老师的家。我一直没见过那个听说是带高三的很优秀的语文老师付殿鑫。有所留意后我每天都能看到他的爱人，一个朴实温和的农村妇女，每天中午她都在她家门口卖汤面，三毛钱一碗。很多人都说好吃，于是我生日的那天美美的尝了一碗。那天我在灶上买了三个馍，就着那碗盐有点重但确实很好吃的汤面吃了个心满意足，开始了自己真正的枕戈待旦。
对于妻子做的这碗盐有点重的长寿面，一口下去就有回忆和美好，我心里暖洋洋的。尝一口荷包蛋吧！我告诉自己。半熟的黄轻轻咬了一口就流出来了，蔓延到蛋白之上，流光溢彩的感觉。鸡蛋的这种黄，对于我印象是非常深的。
小时候过生日，一般都是母亲很秘密的叫到厨房才知道的。我家那间有窗户没玻璃到处漏风的厨房我们把它叫灶火。平常我不进，里面总是烟熏火燎的，也没什么让我和弟妹们惦记的好东西。母亲一般也不让进，瓶瓶罐罐，油盐酱醋等等与我们来讲没什么，可对母亲来讲都很珍贵，样样都是奢侈品，怕我们碰坏了弄洒了。但生日那天母亲总要叫我去烧火，还要嘟囔着这孩子懒得很。其实后来我们兄妹三个每年都期待被母亲骂着去厨房烧火，谁去谁就能吃到那个用热油的长勺在柴火上煎的鸡蛋，黄亮亮金灿灿香喷喷，吃的时候我们会觉得自己是在厨房而不是灶火。
一碗面一个蛋，一个幸福的生日。留给我吃饭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六点五十必须走，七点要上课。
这一次晚课，我讲到拖堂。学生觉得我太兴奋，我知道我很满足。也暗暗告诉自己，从此后我20年不过生日。
生日
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