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要徒手攀过高山多少座，才能凝结出魂魄
这篇文字如果有幸被人读到，在正式阅读之前，你都要认真衡量一下。就像在快节奏的生活中，你打算跟某个人相处好几个小时之前，你都会仔细掂量一下。阅读这篇文字就意味着你会与我相处一段时间。
在过去的两个月经历了人生中很值得纪念的一段时光，裸辞、送别、再赴峨眉、重逢，不断刷新的孤独等级，在绝望和希望中反复沉沦，在否定和自我否定中徘徊，在无数个坚持和放弃中抉择。过程很煎熬。 不知道未来还不会经历这种时刻，还会不会做到自在洒脱，有情有义。有人说从内心长出来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故而有了记录下来的想法，只为在未来某个时刻变成一个油腻的中年人之前，永久的记录一些记忆的碎片。此文只为之所用。 裸辞需要很大的勇气，更何况是年审期间，冒着很大的骂名。用尽最后一丝精力坚持完最后一个项目，摸着自己满脸的血泡，已经没有精力再熬完离职deadline的最后几天，回家躲了几天才回单位，这也许是我审计生涯唯一觉得对不起自己良心的时刻。 终于到了离开的那一天，说来也巧，见到了一些一年多没见过的同事，彼此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互相看了几眼，当我拿着离职证明迈出大门的时候，一瞬间的释然，过往的恩恩怨怨就此与我无关。
接下来的一个月，找工作的过程充满了五味杂陈。在离职的节骨眼上被京东放了鸽子只是个开始，随后的面试幺蛾子不断，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和独居生活的不易。让人非常感动的是那段时间很多客户和前同事甚至一起合作过的券商会帮着介绍工作或者修改简历。在绕着北京城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四月中旬。拖着伤脚在医院穿梭了几次之后，心态已经几乎崩溃，在孤独和恐惧中惴惴不安，对酒不感冒的我竟然每天晚上喝几瓶RIO才能平静下来。
待心态稍微缓和的时候，重拾起去西藏的计划，但在再三权衡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选择再赴峨眉山在过了一个半月之后的今天，仍然难以理解当时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此行却意外的改变了我随后的轨迹。照搬《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里的观点来解释，也许是心之所向，也许是天命所在。
北京时间4月16日清晨五点半，当我再次登上金顶的时候，满天的繁星的星光静静的照耀着普贤菩萨的巨大轮廓，若隐若现，夜色里已经有虔诚的佛教徒在朝拜，舍身崖下的云雾还没升起，山下市里的路灯还未熄灭，天边刚刚翻出鱼肚白，卖早饭的小店冒着热气，和一起上山的小伙伴小张、阿浩、谭老师进去喝了一杯热奶茶。不一会儿的功夫，在过往一天相遇走散又再次相遇的人们逐一出现在面前，汉中来的老夫妻，刚刚皈依的小师傅，成都大哥的一家人，从拉萨来的小姐姐，他们也都一一爬了上来，互致寒暄后，大家一起在舍身崖边上守着日出。
这也许是人生最奇妙的时刻吧，为了共同的愿望走上了同一条道路，一路平行相交又继续平行，等我孤身到达终点的时候，惊喜的发现，原来你就在我的不远处。
刚刚皈依的小师傅是我在此行在峨眉山上认识的第一个人，刚开始爬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就在我的前面不远处，因为有了去年第一次爬峨眉的经验，我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刻意的保存体力，慢慢的他甩我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待太阳升起，视野逐渐变得开阔，我也追上了他，此时他与一对跟我父母差不多年纪的老夫妻一起同行了一段路，他们主动向我询问路途，聊了一会儿，得知他们是从汉中来的，误打误撞来的峨眉山。知道我的经历后小师傅说，你这么执着的又来爬峨眉山，明天一定能看到日出的，佛祖会被你感动的。路上遇到寺庙，小师傅都会进去拜一拜，阿姨也会进去拜，只有叔叔在寺外站着点燃一根烟说，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我就不进去了。
一路上阿姨一直在给我塞吃的喝的，路上还捡了一根登山杖送给了我，走到一片有山泉水叮咚响的地方，小师傅对我说我今天在受戒，白天不能饮食，不过这山泉水你可以试试。我接了一杯一饮而尽，果然清冽甘甜。到了下午三点左右穿越九十九道拐的时候，叔叔阿姨和小师傅再也坚持不住了，对我说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拖累了你。在等等停停他们几次之后，我看着前方无尽的山路，再回头看了看气喘吁吁的他们，终于还是踏上了独自爬行的路途。再次相遇已经是第二天在金顶看日出之时，阿姨说，小伙子你昨天走的时候忘了带登山杖了，我们在后面追了你好久，实在找不到你了，才把登山杖扔掉。
拉萨来的小姐姐，是我在告别汉中来的老夫妻和小师傅之后遇到的。一路上遇到挑山工或者上了年纪的人，寒暄之后她会送给他们从拉萨带来的奶糖。当然，她一路上都没有送给过我糖。当时她背着一个黄色的大背包，特别扎眼。这也差点给她带来杀身之祸，我在慢悠悠的一边往前爬一边回头跟她聊天的时候，突然听到她的尖叫声，半路上杀出来一堆猴子正要拦住她的去路。我马上调转头走到她身边，她躲在我的身后还是发出很害怕的尖叫声。我想起兜里还有穿越猴区时小师傅给我的一包玉米粒，还不等我掏出来，一个身材硕大的猴子突然冲到我面前，一把抢了过去，还要掏我的兜。我摊了摊手说，没了啊。我回头跟小姐姐说，别怕，用衣服把你的包遮住，拽着我的衣服跟我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甩掉了猴群。在追上前方的一堆人之后，小姐姐湮没在人群里，她对我说，现在安全了，我走不太动了，你快走吧。
成都来的老大哥是我在道别小姐姐之后认识的，他带着一家人在前面缓慢的爬着。一路上相谈甚欢，得知我是一个人第二次来爬山，只为看日出后，他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言语里透露着年轻就是好，有了家就得顾忌好多诸如此类的想法。希望跟我一起同行，但还是渐渐的被我甩在身后。再次相遇已经是晚上九点钟，非常巧，他跟我住在同一家旅店，相约第二天凌晨出发一起看日出，但是第二天出发的时候他还是失约了。
说到小张，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在我和成都老大哥的一家人同行的时候，这孩子一个箭步超过了我们，迅速甩我们越来越远，爬一段还会往山下大喊一会儿。我当时就在心想，这孩子真愣头青，一会儿肯定没劲儿了，你等着，你肯定一会儿爬不动了。果然，在成都大哥一家人落在我身后之后，我逐渐追上了他，慢慢的他也被我甩在身后。到了洗象池之后，路边的小店的大叔招呼我进去吃饭，小伙子该吃晚饭啦，再往前走，到了雷洞坪才有的吃啊。我进去吃了一碗豆花饭，我跟大叔说，去年我来爬也是也在您这吃过饭，您还记得我不。大叔笑了笑说，这我哪记得住啊。说着说着小张就爬到了洗象池，我招呼他进来一起吃了饭，他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真是年轻啊。
吃完晚饭之后，一起往上爬，因为年纪相差不大，聊了很多深入的话题。他告诉我他是今年毕业，心情不太好，同学都去实习了，自己出来爬山的。我说照你这个爬法，不等到雷洞坪你就累瘫了，跟着我爬吧。不要计较暂时的落后，峨眉山是群山，山路漫漫，不是一口气能爬完的。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调整步伐，但是一直不停下来，这样是最节省体力。往前猛冲一段再停下来歇歇这样很消耗体力，就像手机反复开机关机远远比一直待机更耗电。就这样，他跟着我的步伐一点一点的爬到了雷洞坪，此时俯身看半山腰，已经升腾起壮观的云海，天空也飘起了雨夹雪。正在我担心明天看日出的天气问题之时，小张惊喜的发现了半山腰认识的两个小伙伴，阿浩和谭老师也爬了上来。阿浩是呼和浩特的一位理发师，谭老师则是在长沙工作，互加微信之后，我们相约明天凌晨四点一起出发。
晚上跟小张住在一个房间，睡觉前他才告诉我，其实在遇到我之前他已经爬不动了，也没打算能看日出，是我的话给了他信心和帮助。说完他便沉沉的睡去。我翻了几页刚买的一本书，已经心不在焉，为了轻装上阵节省体力，包里就放了这本书和一个水杯，窗外的雨还在哗哗的下着，看来明天天气不会太好吧，半年前的遗憾明天能实现吗？我叹了一口气，合上了书，也渐渐睡去。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出门的时候看到了月亮和满天的繁星，激动万分。除了我们四个人还有很多人打着手电筒全副武装准备出发，看来大家都是早起出来看日出的。拉萨来的小姐姐，小师傅，汉中的老夫妻，也都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很是意外。真是殊途同归，就这样大部队集结浩浩荡荡的从雷洞坪又出发了，这回的目标是直奔金顶。我们四个年轻人开着闪光灯和手电筒打头阵，其余的人在后面跟着，没过多久后面的大部队就被我们甩在身后，但是因为阿浩和谭老师的步伐节奏太快了，不一会儿我就心跳加速气喘吁吁，我慢下脚步说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打开红牛喝了一口，一股凉气自上而下席卷全身，四月中旬的四川远没有北方那么冷，然而高海拔下稀薄的氧气和凛冽的寒风还是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阿浩和谭老师停了一会儿又开拔前进，慢慢的消失在前方。小张却开着闪光灯照着我说，那我等你吧，我跟你一起。
就这样，小张陪着我爬完了峨眉山最后一段路程。
我静静的趴在舍身崖边的栏杆上看着山下城市里的路灯渐渐熄灭，身边看日出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鱼肚白变红，一轮红日突然从天边冒出来，那一瞬间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半年了，我终于弥补了上次的遗憾。
小伙子，你以后还会再来峨眉山吗？成都来的大叔问我。我想了想说，应该不会了吧，以后爸妈想来，或者以后有女朋友了她想来，我还是会陪着来的。那你下了山准备去哪啊？大叔又问到。 我应该会回成都吧。那我送你回成都吧，我车里还能坐一个人。我说行吧，不过我想在金顶多待一会儿。大叔说没问题啊，不着急。然而，我们却都忽略了小张。
小张说，我准备下山了，你要一起吗？我说，大叔要送我回成都，我已经答应了。小张说，那好吧，那你好好保重，我先下山了。看的出来小张有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咽了下去。转身逐渐湮没在人群之中。
我最后也没有选择搭乘大叔的车回成都，在云海和金光里自在享受了一会儿，回头远远的看了大叔一眼，大叔跟家人在金顶开心的拍着照片合着影，随后我也加入了下山的大军中，再也没有回过头。
后来，小张回了学校，现在应该快毕业了吧；阿浩随后去了丽江的玉龙雪山又回到了呼和浩特，重新拿起了他的剪刀。谭老师下了山修整了几天，跟着小伙伴从成都出发骑行穿越318国道，用了23天抵达拉萨。做到了我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而我在下山两天后返回了北京，随后好运不断。峨眉山上许下的三个愿望，如今已经实现了两个，还有一个还在实现的路上。
曾经怀着雄心壮志和征服一切的心态踏上攀登峨眉的旅程，结果却是踉踉跄跄，并且要靠别人的帮助才能登顶，登顶的那一刻大雾弥漫。半年后再赴峨眉，心态和境遇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我而言此行已经不是想超越什么证明什么，而是为了和自己和解，给自己一个交代。然而就是在这种保持自己的节奏并且是拖着一只伤脚的情况下却是一路超越了很多人，并且帮助了很多人。登顶的那一刻，日出、佛光、云海，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风景。时隔半年，前后两次的反差让我回味至今。
后来，半年前在峨眉山借我200块钱的欧阳知道了我再赴峨眉的故事，字里行间透露着羡慕和欣喜。
转眼已经27岁，年岁渐长，今后的日子里也许很难再自在洒脱的干一件事，也许也很难做到重情重义。然而摊开地图，看着小时候渴望到达的地方，如今很多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细数小时候的愿望，如今也逐一实现。
你想要的时光都会给你，当你想要放弃的时候不妨再试一次。
2018.5.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