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故事演义之子路之死
第一章:太子回来了
公元前五世纪的中国,你可能还不知道,那时候的中国面积很小,主要由黄河流域上的一些城邑连缀而成。
黄河蜿蜒曲折,犹如一根线一样,把这些城邑连在一起,这些城邑,星罗密布,不,是月朗星稀地散落在黄河两岸。
那个月亮指的就是周王室,而这些星星们就是各个诸侯国。
与其说是国,不如说是一座城,有的时候一座城就是一个国,而一个小国也就是一座城,大的国家也不过是几座城。
闭上城门,一座城就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仿佛像鸟儿一样,只要用翅膀遮住眼睛,就会自绝于天空。
那个时候,人们经常关上城门,因为常有人来攻城,自己的国家也会派人去攻打别的城邑,所以经常看到甲胄之士,但更多的是一些裹着头巾,身着布衣的士兵拿着长戈出入城门。许多战马,战车也经常在大街上,旷野中呼啸而过。
连年的征伐让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假设你家里有男丁,那就会被抽去外出打仗,有可能就是一去不复返,返回来的也有可能是缺胳膊少腿的,基本上不能再当劳力了,国家当然也不会给你太多补贴,于是就相当于养了一个没用的废人。
于是人们便不再想生男孩,生下来也会把他杀掉,不过国家也有办法,没有男人就找女人去做劳役,甚至是老人和小孩。
很多城墙其实并非由青砖筑就,不过是一围堆得比较高的夯土而已,一关上城门,人们就会住在这被泥土围成的土围子里面,过着像猪羊一般的生活。
一座城就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有务农的,有做工的,有做买卖的商人,也有治理的官吏。城内有地,可种粮,也有仓库,可囤粮,有井有水。所以即使闭上城门,完全与外界没有交流,城里的人也能很好地过活。所以有些人就很少出城。
城外是郊,也有人在郊外讨生活,相对于城中,郊外的人没那么密集,茅草屋星星点点地散在城邑周围,有些隐在树林中,有些滩在河床边。很少见到成规模的庄园,以及大片的房屋密集地聚在一起。
城郊再往外就是成片的荒野了,那个时候城很小,但荒野很大,城与城之间有大片大片的荒野,荒野地里杂草丛生,野树零落。城市就像孤岛一样,散落在这杂草杂树的海洋里。
但荒野也并非荒无一物,城与城之间都有道路可连,也有人在这荒野里开出一两片田地来耕种,只不过很少,还没有形成规模。
这一天,有一队人马就从这样的荒野里经过。
为首的那个人骑着一头棕色的骏马,头上戴着玉冠,着深色长襦大袴,衣服上没有多少花纹。
有四五个甲胄之士骑着马分列在他的左右,后面押着一辆马车,有四五个步卒跟在马车周围。
一行队伍就这样走在这野间的小道上,这片田野当时属于宋国。
突然,那为首的人叫停了整个队伍,让他们保持安静,侧耳倾听。
大家都不敢大声出气,屏住呼吸开始认真听,生怕遗漏了什么。
一段戏谑之声从荒草背后传来。
“老母猪找公猪,发情了要生崽。
既然满足了你们的老母猪,
可为何没把我们的公猪还回来!”
哈哈哈哈,唱完了,那声音开始大笑,接着又唱了一遍。
为首的那个人听到这首歌后,面色铁青,神情十分凝重。
那些甲胄之士和步卒有些一脸茫然,有些却在暗暗偷笑。
“走!快点赶回国都。”那为首的人讲。
大家就快马加鞭地往卫国的国都方向赶。
那为首的人就是卫国太子蒯聩,他正办完外交事谊从齐国赶回卫国。
而此时在卫国国都王宫里的卫灵公正沉浸在一片弦歌之中。
王宫的宫殿奇大,奇宏伟。
不过卫灵公不是在正殿,而是在偏殿,在他的寝宫里。
现在的他,跪坐于阶上,面前排着玉制的几案,案上有一个酒壶,摆着酒尊。
他正饶有兴志地看着一场表演。
给他表演的人正是他的夫人南子,那个风华绝代,美艳不输西子的女人。
卫灵公为她倾倒,甚至可以为了她而付出一切。
“吾未见好德者如好色者也。”看到卫灵公的这种情态,孔子发出这样的感叹,只不过,卫灵公全不在意。
在他的眼中,眼前这个可人儿才上天赐给他的礼物,圣君也罢,王道也罢,全是虚名,自家的江山不是他打下来的,他一生下来就拥有了他,他没有权利不要它,也没有义务要守住它,他想守住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南子梳着高高的云鬓,全身素色,无纤尘杂斑,身着薄纱,曼妙身姿玲珑可见。肤若凝脂,明眸善睐,一笑一颦间犹如月中嫦娥,一停一行处好似瑶池仙女。
她就这样在殿下随着丝竹之声优雅地跳着舞蹈。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这个美人简直是天赐尤物。
卫灵公在殿上不断地叫好,高兴的他不停地喝着酒,他已经微醉了。
他双眼迷离地看着那起舞的南子,心猿意马。
即使是宫里已经失去了男性特质的寺人,或者是完全女性的宫女,也被南子的绰约风华给深深吸引住了。
当然被他吸引的,还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此刻就坐在殿下,看着南子的舞蹈。由于是坐在殿下,他倒看得更加真切,南子的一笑一颦倒像是做给他看的。
惊讶吧!但是你没有看错。
在卫灵公的寝宫里,在他极私密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健全的男人和他一起分享着他夫人的倾世容颜。
有时候你不得不感叹,分享经济绝不是现代发明,两千多年就已经分享得很彻底了。
这个男人叫公子朝,是宋国的公子。
此人形容疏朗,容貌甚伟。
他对南子的倾慕一点儿也不输于卫灵公,他就是南子的姘客。
按理说,他应该是卫灵公的情敌,但卫灵公却一点儿也不嫌弃他,他那伟岸的身姿,不雅的气度有时也让卫灵公想入非非。
所以公子朝一点儿也不害怕卫灵公,卫灵公也一点儿也不介怀他与南子间的艳事。这次南子想见他,卫灵公就把他召来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卫灵公算是参透了王道思想。
可是他们都忘了,宋卫两国已经流言蜚语满天飞了。
蒯聩在宋国田野里听到的那曲歌谣此刻已经传遍宋国朝野上下。
那头母猪就是南子,而公猪就是公子朝。
蒯聩想要改变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处掉南子。
不过他也可以除掉公子朝,但他不想这么做,因为道理很简单,南子才是他政治上的敌人,公子朝不是。
第二章:太子出奔
太子蒯聩马不停蹄地从宋国赶回到了卫国国都濮阳。
一路赶来,他听到的关于他父亲和南子的流言蜚语,不过他并未感到有多少愤怒,相反,他倒有一丝兴奋。
进了卫国宫城,他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到达自己的宫殿,他刻意绕了一段路,经过了他父亲的偏殿。那偏殿里又传出了丝弦之声,他心知他的父亲现在一定正饧涩着他的双眼,看着那个妩媚的女人。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因为那个女人,他便有杀她的理由,惑主殃民,因为那个女人,他便可以获得比他父亲更好的名望。
他本想留着这个女人。
但现在不行了,这个女人想要废了他,另立公子郢为太子。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如意算盘将全部落空。
在权力的斗争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就让她去死吧!蒯聩这样想着。
他来到他的宫殿,尚未在席子上坐定,他就召来了他的家臣戏阳速。
戏阳速对太子这么快赶回卫国很是诧异,他对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把自己召来也感到十分不解。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心想。
戏阳速刚走进殿门,蒯聩就避开席子,从地上站起来,把他迎到了殿下。
戏阳速感觉到受宠若惊,但同时又有一些惶恐。
这是有事要求我?戏阳速心理嘀咕着。
“来来来,戏君请坐。”蒯聩把戏阳速让到了左边首席的位置。
戏阳速施礼就坐,蒯聩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蒯聩手一挥,退掉了满殿的寺人与宫女。
“太子殿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戏阳速问坐在殿上的太子。
“戏君是否已经听闻城中的闲言碎语?”蒯聩问。
“略有耳闻。”戏阳速回答。
”真真是太无状了!长此以往,国运堪忧啊!”蒯聩倒是表现出了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但戏阳速知道,东宫之主,我们尊敬的太子殿下肯定有着自己的打算。
“不知太子殿下打算怎么办?”戏阳速问。
“莠草不除,良禾难长,草不除根,复又再生,为今之计,当除掉那妖妇,还国政清净。”蒯聩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那殿下是让我杀了她。”戏阳速说。
“如是甚好,经此一役,戏君当名垂千古,如若我荣登九五,就封君为三姓大夫,世袭罔替!”蒯聩开出了很大的筹码,他不信戏阳速不动心。
戏阳速慌忙从席子上站起来,向着蒯聩长揖施礼,“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殿下放心,明日上殿,我定让那卫南氏身首异处。”
蒯聩也连忙站起来还礼,“一切有劳戏君,明天上殿,但见我的眼色行事,请你用佩剑击杀她,我会安排让你带剑上殿!”
“听从殿下调遣。”戏阳速躬着身子,退出了大殿。
他看了看已经黑了的天空,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做。
第二天,天还没亮,蒯聩和戏阳速就等在了大殿上,文武官员也在。
寺人宣言,卫君上殿,群臣礼拜。
卫灵公牵着南子的手从辇里出来走进大殿,南子身着朝服,环珮叮当,雍容华贵,倒没了之前的香艳,俨然一个国母形象。
事不宜迟,南子还未走到她的位子上,此时正是除掉这个女人的最佳时机。
蒯聩不想再等了,他需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戏阳速也做好了准备,由于想到要击杀南子,他把自己的位置移到了离中庭比较近的地方,这是南子从殿门走向她席子的必经之路。
他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随时等待着蒯聩的眼神。
蒯聩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动。
蒯聩又生了他一眼,他又没有动。
第三眼,第四眼……
蒯聩的眼睛都快要从自己的眼眶里跳出来了。
但是戏阳速还是没有动。
戏阳速又不傻,他昨天就盘算好了。他如果杀了南子,蒯聩就会杀他来抵罪,如果不杀,蒯聩也会杀他,横竖都是被杀,还不如不杀,一旦太子事败露,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他一直不动。
但太子目示的动作却被南子看在眼里。
”太子要杀我。”南子太喊道,同时迅速地躲在了卫灵公身后,其实他并不知道太子的意图,她这是在诈他。
太子是胆小之徒,听到南子的喊叫,还没等侍卫反映过来,他就提着衣服跑出了殿门。
“抓住他”,卫灵公才反映过来。
此时太子已经夺了一匹马飞奔而去。
这家伙,逃跑是一把好手。
马上,卫灵公就处理了太子的余党,戏阳速也被处死了,罪名是答应太子时答应得太快了。
太子蒯聩逃到了宋国,两国之间互不对付,他竟能相对平安地在宋国生活。
第三章:太子篡位
卫太子蒯聩逃出卫国己经十八年了,虽然在宋国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是也好过回国被别人杀了强。
这些年,他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他在宋国,但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卫国的一举一动。
当然不是因为他有一些故旧值得他惦念,也不是盼望着回去孝顺他老爹,他之所以关心卫国,其实是关心那个尊位的去向。
十几年的流亡生涯使他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一个中年人,这十几年间,他很少出门,也很少应酬,虽然帮助宋国打了一些仗,但是宋国王公贵族都对他不怎么客气。
寄人篱下的日子一点儿也不好过。
这些年也没有几个知心朋友可以一诉衷肠,那怕是几个阿谀之人说几句奉承的话也让他觉得受用,但是没有。
他觉得自己失去的太多了,他贵为太子,那个尊位本来就属于他,可是现在他有家不能回,靠拾人牙慧过活。
他觉得活得很憋屈!
那个公子郢,他的弟弟,倒活得洒脱,放着好好的君主之位不干,愣是搞什么寻仙问道?那个南子,那个蛇蝎女人,用意何其歹毒,先是把自己给弄出了国,现在又把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儿子,这是要逼自己与儿子父子相残吗?自己的那个傻儿子还对她感恩戴德。
傻儿子,让老爹好好教你如何当一个君主吧!蒯聩有时这样想。
现在在卫国当国君的是他的儿子辄。
卫国对他这个废太子仿佛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甚至都想不起来要杀他。
一个人最大的痛苦就是被忽略。
蒯聩深深知道这种痛苦。他想结束这种痛苦,虽然他已经等了十几年,但他现在觉得他一刻都不能等了。
他现在需要找一个同谋者,这个同谋者或许马上就要到来了。
今天的太子显得异样的烦躁,他派出去的使者已经去了十几天了,至今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姐姐那边怎么考虑的。
蒯聩的姐姐叫孔姬,是卫国大夫孔文子的老婆,不过他的姐夫孔文子已经死了,现在家里做主的是他的老婆,也就是孔姬。
如果姐夫尚在,他断不会支持此事,不过还好他死了,蒯聩感到很幸运。
蒯聩等得有点不耐烦,守在住所的门口向往张望。
他的住所就在城郊,他甚至没有资格住在宋国国都内。
住所是几间瓦舍,虽有前后屋,也分正堂后堂,也有几间偏房,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后花园,但是蒯聩觉得这与他太子的身份太不相称。
住所门前有一条小路通向远方,虽然还可以看到两条车辙,但是车辙上已经长满杂草,几乎与荒野无异了。
约摸到了傍晚,太阳将近落山,整个原野一片灰蒙蒙的,有些许雾气从地上腾起,夹杂着尘埃在空中低低地悬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蒯聩盼的人终于到来了。
有两个人骑着两匹马此刻正飞奔在那个长满荒草的小路上,为首的那个人个子短小,头戴武弁,身穿短衣,看起来像个武士,此人名叫石乞,是蒯聩的家臣。后面紧跟着的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清朗的男人,这个男人名叫浑良夫,是孔府的家臣,也是孔姬的情人。孔文子死了以后,他愈发得幸,这次做为孔姬的使者来跟太子蒯聩联络。
两人很快就到了蒯聩住宅门前,下了马,被蒯聩让进了正堂。
蒯聩向石乞投了一个眼色,石乞向蒯聩点了点头,蒯聩知道这事儿有眉目了。
三人来到正堂,分宾主坐定。
蒯聩坐在主位,开始认真打量浑良夫。
“真是一个标致的大丈夫!”蒯聩看到浑良夫后不由得心中称赞道。
“尊使,一路辛苦了。来人,给尊使接风。”蒯聩对着门外讲。
早有人端上来一个盛有金块的盘子放在了浑良夫面前。
浑良夫用眼睛看了看,估量着重量。
“承太子美意,小子愧不敢当。”浑良夫向太子拱手道。
“尊使不必客气!倘若事成,我许你做个大夫,免死三次!”太子蒯聩又开始给他加筹码。
浑良夫却早已心动,他的名字中虽说有个“良”字,但他跟这个字没半点儿关系,倒是与他的姓“浑”联系得十分紧密。
“一切听从太子殿下调遣!”浑良夫起身给蒯聩行了跪礼。
蒯聩忙起身扶起了他。
“不过,此事急不得,夫人那里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令甥孔悝现在是一家之主,恐他不肯,需回去与夫人一起缓缓图之。”浑良夫站起来对蒯聩说。
蒯聩虽说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和缓地说:“一切有劳尊使从中斡旋。尊使一路辛苦,快点到后堂歇息,明早请尽快启程,回府安排相关事宜。”
“诺。”浑良夫施礼拜别。
蒯聩给石乞摆了摆手,石乞也下去休息了。
第二天,蒯聩又给了浑良夫一些金银,送他出了门。
浑良夫得了金银,跨上马就望卫国国都濮阳而来。
太子蒯聩就在家等他姐姐的消息。
没过多久,浑良夫就又回来了,告诉蒯聩随他回国都共举大事。
蒯聩感到非常兴奋,他等的机会终于来了,他终于可以丢掉着太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荣登九五之尊了。
他那憋屈的生活,他那卑微的尊严从此一去不复返了吧!
收拾停当,带上家仆,他本想一把火把这个院子烧掉,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他把那些老弱的家丁留了下来,把院子留给了他们。
跨上骏马,蒯聩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卫国国都。
用了不到两天,一行人就赶到了卫国。
进了城门,望孔悝的府邸而来。
孔悝是孔文子的长子,继承了他父亲的大夫之位。孔家在整个卫国势力强大,如若能得到孔悝的帮助,何愁诸事不成。
蒯聩自然是这么想,但孔悝却不想这么做,卫国现在已有国君,废掉国君对孔悝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况且太子蒯聩此人虽说是他的舅舅,但孔悝深知他的为人。
“望之不似人君”,孔悝经常这样想。
所以蒯聩准备从孔悝的妈妈,他的姐姐入手,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当然这里面少不了浑良夫的功劳。
孔悝的府邸此刻有人把守,蒯聩他们虽说到了孔府,但是却不敢进去。
“走,跟我来!”
浑良夫带着整个队伍七拐八拐地带到了孔府的外宅,一处菜园子里。
整支队伍都用头巾遮了面,低着头,生怕别人看到。
菜园子是一处僻静的小院,没有几间房子,由于是深冬,菜地里已经没有什么菜了,荒在了那里,啬夫们也都被浑良夫给清走了。
浑良夫安排好了蒯聩就出去了,他嘱咐蒯聩千万不要出去,等他晚上回来,好行事。
蒯聩就这样在这个院子里等着,他恨不得天马上就黑。
到了晚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深冬的濮阳城街上行人了了,城门已关,人们都躲在自己的家里,烤着火,躲着外面刺骨的严寒。偶尔有几个士兵在街上巡逻。
整个濮阳城一片肃杀之气!
蒯聩就这样子呆在菜园子的房舍里,他不敢生火,怕被人看见,就这样在房子里来回踱着步,好让身子暖一点儿。
“太子,浑良夫来了。”石乞向前禀道。
“走!”蒯聩拿起剑,带上人就离开了屋子。
出了院门,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快,上车!”浑良夫在车上对众人悄声喊。
一行人迅速地钻进了马车里,关上了门。
“尊使,我们打算怎么办?”蒯聩在马车里小声地问浑良夫。
“太子,我们冒充夫人的亲戚混进孔府,然后挟持孔悝让他号令府兵,调动御林军逼宫。”浑良夫也悄声回答。
“冒充?”蒯聩想,真他娘的窝囊,我用冒充?我不就是夫人的弟弟吗?要不是我是废太子,我需要窝在这马车里进府?
小不忍则乱大谋,也罢也罢。蒯聩心里说。
“停!什么人?”车子到了孔府门口被拦下了。
拦他们的人叫栾宁,孔门大家长,按辈份孔文子得叫他叔父,孔悝得叫爷爷。
“孔太爷,你是要拦我的车子吗?”浑良夫坐在车上对栾宁说。
“车上有何人?”栾宁问。
“奉夫人之命,去接她的亲戚回府一叙,难道也需要告知太爷您?”
“那为何这么晚才来到这里。”
“夫人安排时已经傍晚,小子我马不停蹄地去接来,已经是现在这个时分了,夫人何时吩咐,在下何时照办就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着话。
蒯聩众人也不敢做声。
“既然是夫人吩咐,你自管便宜行事便可”。栾宁没再拉他,让出一条路来。
众门卫打开门让马车进了府门。
回到自己家中,栾宁越想越不对劲,总感觉有些蹊跷。
“来人。”
“诺”,一个下人过来。
“拿上我的腰牌,出城去把仲由叫来。”
“诺”,下人下去了。
栾宁口中的仲由就是子路,子路是孔子的学生,那个让孔子非常担心的学生。
子路现在是大夫孔悝的家臣,几年前他来到孔悝的家中,辅佐孔悝。
“由啊!一个人勇敢但不受礼节制就会变得鲁莽。”在临行前,孔子对他这个学生讲。
孔子知道他这个学生的特点,虽然已经年近花甲,但是他这个学生依然爱呈匹夫之勇,他担心这将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他希望他能节制自己,凡事儿不要太要强。
“我知道了,夫子。”子路对孔子讲。
孔子还是不放心,又安排子羔同子路一同前往孔悝家中,子羔成熟稳重,他希望子羔能稳住子路。
这几天子路正在国都外的庄园里帮孔悝收租,没有在国都内,所以栾宁派出的人只有出城才能找到他。
浑良夫一行人就这样混进了孔府,来到了孔姬夫人的房前。
“快,下车!”浑良夫对蒯聩讲。
一行人就这样下了车。
“太子随我来。”浑良夫就带着蒯聩进了孔姬的房间。
推开门,孔姬已经结束停当,站在堂上,手持长戈,身边站着五个甲胄之士。
蒯聩突然感到有点儿害怕,他忽然发觉他的门客石乞和盂黡都不在身边。
“姐姐”,蒯聩赶快跪在孔姬的腿边,死死抱着她的腿,大声哭道。
“起来,此时不是叙旧之时,干大事要紧,快跟我来。”孔姬用力分开蒯聩的手,把他扶起来。
说完就往外走,蒯聩紧紧地跟在她身边。
几个人出了房间,蒯聩示意石乞与盂黡过来自己身边。
一行人就这样跟着孔姬向正堂进发。
正堂上正端坐着孔悝,他正在吃饭,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不和道他母亲与他舅舅的阴谋。
正堂门嚯地一下被打开了!
孔悝一惊。
孔姬手持长戈从外面气势汹汹地进来,几个甲胄之士早已迅速地分开,控制住了在场的人。
跟在孔姬后面是浑良夫和另一个男人。
孔悝认得那个男人就是他的舅舅蒯聩,那个废太子,那个望之不似人君的家伙。
孔悝现在知道了这一行人来这里的目的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想不到他的舅舅会找到他的母亲来让他做这件事,他也想不到,他的舅舅为了自己的位子竟可以向他自己的儿子开刀。
孔姬来到孔悝的身边,孔悝并未起身。
“想必母亲已经安排妥当,准备做千秋丑事了。”孔悝不紧不慢地说。
“正是,儿啊!你要帮你舅舅重夺大位。你舅舅才是正统继位人。”孔姬说得很慷慨。
“不然呢?”孔悝盯着蒯聩看,蒯聩竟下意识地往孔姬身后躲了躲。
“这事儿由不得你,快,扶大夫出屋。”孔姬吩咐左右。
早有两个甲胄之士来到跟前,把孔悝给驾起来了,由于起得太猛,孔悝的冠竟然歪了,他连忙扶了扶。
就这样,孔悝被挟持着来到了正堂前面的院子里,登上摆在院子里的高台,这是孔悝日常招集府兵操炼的台子。
“快下令把府兵们都叫来!带上你的虎符去北营调兵。”孔姬对孔悝讲。
孔悝无法,只得下令召集府兵,并着人去找他的虎符。
当时,孔悝掌握着御林军北营军队。
整个孔府上下开始乱作一团。
“快逃命吧!子羔。”家臣符恒跑过来对子羔讲。
子羔现在正在偏舍里核计账目。
“怎么回事?”子羔问。
“夫人挟持了孔大夫,逼他造反,扶旧太子蒯聩登位,现在正在南院里呢。全府上下的兵都被调去那里了。”符恒什么也没带,说完就往门口处跑。
“什么?”子羔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跑了出来,府兵正在往南院集结。
此时大门尚未关闭,子羔就跑了出来。
“子路!”子羔猛得想起了他,他会回来吗?他现在正在城外,我得告诉他,不要让他回来。
子羔想到了夫子的嘱托。
此刻,子路正在往回赶,栾宁家仆告诉他孔悝府可能会出事,让他带着腰牌赶回去。
子路二话没说就和家仆往回赶,虽然他已年逾花甲,但是他跑得很快,比他年轻很多的家仆竟然勉强跟得上他。
到了城门,亮出腰牌,子路进了城。
“子路,子路。”一进城门,子路就听到有个人叫他。
这个人就是子羔。
原来他知道如果子路要来,一定会从这个城门进来,因为这是从庄园回到孔府最近的一条路。所以他就在这儿守着
“什么情况?”子路问子羔。
“夫人挟持大夫帮蒯聩篡位,现象估计府上下已经戒备了,你进不去的,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子羔劝子路。
“听着,带上腰牌,赶快出城,去找夫子,代我向夫子尽孝。”子路对子羔讲。
“你这又是何必,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你忘了夫子的教诲了吗?”子羔是真着急了。
“食君之禄,为君担忧。我仲由也记得夫子的教诲,事不宜迟,你快走。”子路把腰牌塞给了子羔,快步地跑开了。
没过多久子路就来到了孔府门前。
现在看门的是公孙敢。
“站住,仲由,你想干什么?”公孙敢大声喝住了子路。
“公孙敢,你这个宵小之辈,想必你已经背叛了大夫,你拿他的俸禄,到头来却背叛他,你这个叛徒。”子路指着公孙敢的鼻子大骂道。
“哈哈哈,不愧为圣人门徒,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不过也就是一个不识时务的莽夫罢了。”公孙敢大笑道。
子路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他一心想进去看看孔悝的情况。
正在这时,门里闹嚷嚷地聚了一群人,原来是家丁们从门口出来,公孙敢拦也拦不住,子路就赵机混了进去。
一进门口,他就看到黑压压地一群人站在了院子里,每个人手里都持着一个火把。
火光把院子照得透亮,仿佛是要烧了它一样。
大夫被蒯聩和浑良夫胁迫着正在台子上说着什么。
“蒯匹夫!”子路大喝一声,声音响彻云霄。
原来吵嚷不休的人群突然安静了,都回过头来看向子路。
子路缓步从门口走向台子,原本略显拥挤的人群却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子路就这样来到了台子前。
“你想干什么?”子路大声对着台上的蒯聩喝道。
蒯聩被这声音给吓住了,他从来没看到过这样景象,一个老者,手提利剑,金刚怒目,脸上青筋暴出,胡子仿佛要炸开一样。
“还有你!”子路对着台上的孔姬厉声喝道,“你身为人母,不教子以正道,竟然为了自己的姘夫和弟弟,挟持自己的儿子做这种不轨之事!”
孔姬气得牙都快咬掉了。
“你们以为这样挟持大夫有用吗?即使你们杀了他也没用,我会扶持他的儿子,我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我只要烧了这个台子,蒯聩,你这个胆小之人一定会放了大夫的。”
说完子路就去抢士兵里的火把。
“把他给我杀了!”孔姬对着蒯聩身边的人喊。
有两个人,石乞和盂黡就跳下台子,用戈去击子路。
子路只好放弃去抢火把,抽剑来迎二人。
二人不分青红皂白只管往子路的身上砍。
子路就用剑来挡,刚好架住了戈柄。
二人就握住戈把往后扯,一下把子路的剑给扯掉了,还划断了子路的冠带,他的冠从头上掉了下来。
子路顾不得捡自己被拉掉的剑,扑过去捡自己的冠。
石乞和盂黡双双把长戈刺向了子路。
“扑刺!”子路的胸口被戳了两个洞。
血流如柱,竟然可以溅到了石乞和盂黡的脸上,二人呆住了。
子路不去管他的伤口,忍着巨痛坐了起来,用双手扶着自己的冠戴在了头上。
石乞和盂黡的长戈再一次刺来,子路依然双手扶着自己的冠安坐在地上。
“君子死,冠不免。”子路忍着痛痛苦地喊出。
到死他都没有丢掉他的冠,也没有倒下。
几天后,蒯聩篡位成功。
看到从卫国乱局中逃回来的子羔,孔子就知道子路回不来了。
“噫,天祝予,天祝予!”孔子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