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藏起来

翻见一本《漫长的告别》，埋在书堆里，书皮上落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当年没有把它读完，只读到了没收之前的位置，拿回来以后就一直把它藏着，藏在教室后面的柜子里，藏在宿舍床下的整理箱里，藏在家中的一堆书里边，很少拿出来重见天日。今天拿出来看看，蓦地生出一阵感慨，当年读到了哪儿已然是记不起来，当年的人也远远地离开。

这本书是新华书店买的，应该是六十几元，在那个落败的书店里我只看见两本，一本是被人开了封的，我看了一会儿内容，然后拿了另一本。其实内容是什么我没太注意，感觉不错，也可能这感觉就是因为后面写着村上春树。因为就两本，这回不买怕下回就没了，也没看定价就过去付款，人家说价钱的时候，心里有点后悔，但是也不好意思说不要了，只能咬着牙点支付，然后想下一周怎么节省饭钱。

读着读着，也不知是因为有价钱方面的压力还是村上方面的鼓舞，还是确实特别好读，没看了多少就提起了兴趣，没上课没下课地发了疯似的读起来，然而对于我来说，这种情况是非常少见的。我这个人读书一般情况下就像做任务，一句一句地看，一句一句地想，需要调动各种经验来带入书中，因此很快地沉迷一本书几乎不可能，沉迷到出神也十分少有，况且这是侦探小说，我读的挺少的一种类型。那次是真的很痴迷，没意识到危险，没注意节制，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被没收。

那是节自习课，闲着无聊，就拿出书来，压在一本教材下面，书底贴胸，我上身直立。我记得当时看到的那一章恰好有比较刺激的那种情节，谁被抓住或者谁拿出枪，我的全部注意力全跟随着作者的叙事，看这如何继续，如何一点一点推到高潮部分，心提溜着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我的书。因为我的亲戚是那个学校的老师，跟他关系挺好，他就把书放到了我那个亲戚的手里，当时我那个亲戚把我叫出来谈了半天话，但他没有说，书到了他那里，所以这一周每次我们班主任进来的时候，我都盯着他，然后想有什么办法能把书拿回来。

那周日，我跟班主任说，那本书是我跟图书馆借的，马上到期了，如果不还的话，押金三百就没了。当时我想，要是不还我的话，就要去拿新华书店里的另一本了。班主任跟我说在我亲戚那里之后，我仍然想着，书店里的那本应该没人会买走吧。好在这个谎言骗过了班主任，也骗过了亲戚，我顺利拿回来，然后藏起来，柜子里整理箱里，不敢再拿出来，等到下次再有机会读书的时候，我又新买了很多本书，那本书就这样一直藏着，像个逃犯，躲过一切认识者的眼睛，包括我的。

翻见这本书，发现有一些人和这些书一样，被我深深地藏起来，已蒙上一层灰。那些人是我曾经最痴迷的人，是我最不敢想起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