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忆长兄
你有没有在特别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再去重复的做过去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今天下午,我要了碗岐山臊子面,就是很普通的一家小店里,最普通的一小碗。配菜还是跟过去一样,土豆片,胡萝卜,木耳,韭菜,味道也是标准的酸辣,面也是切的细细的,嚼在嘴里非常筋道。只不过,我的第一碗,不叫岐山臊子面,而是哥哥告诉我,闸刀面。
高三复读那年,我在哥哥所任教的高中读文科,第一年高考刚结束十几天,便被他拉去上补习班,学校的食堂饭太难吃了,他便经常带我去街上吃臊子面,他说这面既入味还筋道,比我们当地的臊子面多了酸和辣,好吃。一个暑假,也就靠着这碗面熬过了炎热的三伏天。
梦里依然会有哥哥的身影,他还如往常一样,站在我跟前,远远的看着我一笑,冲我招招手,更或,坐在我的对面,和我唠着家常,只不过,我总是看不清他的脸。
从哥哥离世,已经近一年了,可我回到家中,总是还会恍惚间期待,他会像从前那样,骑个自行车,忽地一下就停在家门口。或者有时候,门前有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我也会出去看一眼。可当转身回到家的那一瞬间,我心里不由得会揪着一疼,我的哥哥,丢在了去年的秋天。
哥哥,是标准的教书先生的模样,如果生在民国时期,一定是月白长衫,一付眼镜,像极了人间四月天里徐志摩。时常见他,都是西服,衬衣扎进裤子里,梳的板正的三七分头,方形得边框眼镜衬得脸更方了,生病的这几年,他喜欢走路锻炼身体,所以将皮鞋换成了运动鞋,这种混搭风倒让原本的死板显得多了几分可爱。四十岁的年纪,可爱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可我多想,在我记起他时,还是当初那个生气勃勃的样子。
哥哥特别简朴。上大学那会,父亲单位里发的西装工服,两套倒着穿了三年。舍不得买新衣服,衣服从原本得淡青色褪到月白色,依然穿在身上。参加工作后,觉着在讲台上穿着旧衣服给学生讲课不太体面,花了工资的一半,给自己做了一身新西装,又买了新皮鞋。这应该是他二十多年里唯一斥巨资给自己置办的行头。咖红色的西装,白衬衫,黑皮鞋,四六分头用发胶一丝不苟得固定着,这倒与他所授学科非常吻合。数学课程里所有的严谨都刻在了生活每一个细枝末节里。
十几年在三尺讲台上奋笔疾驰,粉笔末都染白了一半的青丝。整个青春都给了他心中最光辉的事业,甚至于在身体最后血块压迫主动脉神经因为自己语言表达能力变差时,都舍不得离开那三尺讲台,或许是曾经在教室里背过的教师誓言,或是自己心中那份对于教师这个职业的那份信仰和热爱,或许是因为放不下教室里那一张张稚嫩而又渴望知识的面庞。最后身体实在不能支撑长时间站立在讲台上,才被调去机关单位工作。但每每与他聊天,言语间都十分留恋讲台。
与哥哥最后一次见面,是国庆节,他坐在我的对面,跟我抱怨着工作里遇到的一些烦恼。被调去机关单位,工作上虽不及学校里繁杂,但新工作未免还会有些棘手,特别是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的登门托关系走后门。耿直的他,或许就只适合做个教书先生,数学教师出身的他凡事都爱叫个真,所以经常会跟工作死磕,烦恼于亲友们的登门拜访。聊完了一大堆的琐事之后,他如往常一样,骑上自行车,慢悠悠的回县城了。倘若那时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我一定使劲的拉着他,或是像小时候一样,抱抱他。一定会深深的多看几眼,好把他的样子一直留在脑海里,因为有些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2019年10月12日,这一天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我的哥哥丢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六天六夜,我和姐姐守在他跟前,一刻也不敢离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倒计时,离开一刻,就再也没有了从前。过去惧怕与死亡所有的东西,甚至于远远的看见了,都会躲开。可当亲人在了那里,竟然舍不得离开了。下葬那天,我和姐姐倚着他的棺木,就像小时候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等待着爸妈回家。我们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看着,哭是不会哭了,就想着多陪陪他。车子缓慢的开着,终究还是要分开的。哥哥性子是骄傲的,他肯定也不希望我们嚎叫大哭的,我们只是送他去另外一个地方住而已。
人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如果情绪没有在当时那刻及时宣泄,那真的就被压在心底。因为担心爸妈受不了,我和姐姐强撑了六天不哭,难过了就把眼泪往回憋,可这一憋,竟然再也哭不出来了。半年的时间,心里堵的慌,整个身体就像被重重的碾压过一样,浑身疼得难受。直到有一天读了杨绛先生的《我们仨》,里面描述女儿阿圆走后自己所有的反应,我如同她一样,心好似有个大洞,任凭刺骨的寒风倒灌。我的哥哥,就是我的手足,他走了,就如同自己被人斩断了双臂,除了钻心的疼痛外,生活也将开始被重新安排。
哥哥丢了,但他从幼时抱起我咯咯的大笑,到少年时腼腆的抿着嘴,微微的忧愁,青年壮志在胸,眼睛里的光芒透过厚厚的镜片,婚后有了孩子,慈祥而又威严的看着孩子,再到病后对于生活所有的担忧,以及对于未来生活憧憬时眼里的深邃,生活里每一个样子,都已刻在了我的心里。
情长长,梦沉沉,与君话家常。
语切切,音绵绵,一别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