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的劫
绿的劫
我站在这家店门前仰视店名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惊奇的。那是被绿树围绕起来的，一家理发店。
因为生产力的发展，我很久没见过很熨帖的绿了。但我还是喜欢出去走，在何地颜色都一样的天空之下，我是说灰色的天空，可能会有可爱的地方，比如这家店，这家有绿树的理发店。 我推门而入，然后树叶被风吹动了，刷啦啦得让我想跳舞。然而我并没有，因为理发师很美，比风吹树叶的声音更甚。因为店里只有一个人，我能很轻易判断这唯一的人是老板。她对我笑笑，“嗨，欢迎光临。剪、染或烫?”“我想染发，染成绿色，门口那种绿色。”我脱口而出，有点不理解自己，昨天在穿衣镜前还认为现在的发色配我最好看。她仍是笑着，对我的要求并不感到差异，似乎是，提出我这样要求的人很多了。“有这样的招牌真赚钱。”我心说。她引导我坐在她前面的椅子上，给我围理发巾，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是那种很腻的酒精味，是悠长且怡人的，很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很正常的，我睡着了。她推醒我的时候，我已经有一头绿发了。很可爱的绿头发，我打心里这样认为。 她的手艺很好，走来走去回头率很高，我也很开心，并且已经深信不疑绿色最配我。
我尖叫。
我像平时一样给穿衣镜卖弄风骚时发现自己的眉毛变成绿色了，和头发一样的颜色，叫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想去找那个理发师，问她为什么，关门的时候无意瞥见穿衣镜里的自己，觉得绿色的眉毛其实更好看，我关门，人在门里边。三分钟后我到了我家楼下，没有改变主意，就是特别想去外边走走，看看仍然是灰色的天，和灰头土脸的人。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黑色，只有我的绿头发泛着幽光，我想我的眉毛也是，可我看不到。周围的黑色不怀好意，扼住我的喉咙，喘不过气，迈不开腿，我怕我死在这里，后来天突然亮了，死后重生一样，醒了，睡衣是湿的。
那个有树的理发店里的染发剂有毒。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眸子里有绿色混着褐色。觉得自己像个小妖怪，想哭，怕眼泪也变成绿色。我缩在窗子旁，看下边走着的，开车的人。
我竟然很想出去走走，不是去找理发师评理，我想让她以为染发剂对我没有影响，还很正常。想出去很近的看走着的，开车的人，他们都没什么表情，其实和我一样。再看看灰色的天，可能它们也不喜欢自己是灰色的。
我的眸子终于全变成绿色了。
我觉得其实这样也还好，比较统一。可能因为经常去外边，我稍微黑了一点，显得头顶的绿色更明丽了。又变得不太容易饿，没胃口吃饭，干脆不吃。开心的是瘦得很快。
我开始真的害怕了，我的关节比变得以前僵硬，还怕黑。
我只好每天天亮下楼，在灰天下行走一整天，而且不用吃饭。天黑就回家，直接睡觉。但夜长梦多，梦里总被黑色包围，天亮就被惊醒，然后下楼出走。
我的四肢越来越僵硬。
我开始晚上睡不着。
我觉得我快疯了。
我只好躺在床上，看着窗帘。
“我要出去。”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而且很强烈。我不想动，但是控制不住，不知道去哪，跟着直觉，每一步都能听到关节摩擦的声音，我觉得我的身体比不上一个六旬老太，吱——嘎，吱——嘎，像是推开那种老旧的木头门。越走越僵硬，吱——嘎，吱——嘎，我终于再迈不动一步，抬头看到绿色的树叶，哦，理发店。
我站到天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理发店门栓响了一下，然后门开了，和昨晚我关节摩擦发出一样的声音，理发师拿着洒水器走出来，仍然笑着。看到我，顿了一下，然后又笑了，比之前灿烂的笑，走过来，“喝水吗？”
这里没有什么行人，我会看着灰色的天。
我觉得我比我旁边这棵树好看。
后来，这里是一片小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