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离吧,赵知宴。”“你说过,六年之后放我离开。”
《相思泪》
作者:慕之。以梦为笔,写我所爱
图片:微博【artistic青尘】(已授权)
宋锦月死在了那场百年未见的风雪中。
此后这个名字成为了赵府的禁忌。
无人敢提。
1
八年前。
夜里的长安下了一场雪。
窗外的梅枝还沾着雪,大雪后的寒气随着窗户透进了屋里。
“夫人,今夜是除夕,陛下在合宫设宴,你是否……”宋锦月缓缓地睁开了眼,转头看向了烟气袅袅的香炉。
“我去与不去,对他有什么区别呢?”
如今宋锦月嫁进赵府也有六年了,而赵知宴也有五年整没有进过香雪阁了,刚入府时的恩爱如今看来好似就是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人也走了,不过只是一次合宫宴,他又怎么会在乎。
月色朦胧,一地清冷,后院一如既然得安静。
宋锦月不爱热闹,哪怕除夕也是,房里没留几个婢女,甚至落梅也不在。
她微微抬头,目光飘向了窗外的梅树。
这时候一个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梅树下,是赵知宴,楚国的相爷。
从来不进后院的赵知宴,却在除夕夜来了这。
赵知宴看着这棵梅树,他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来过这了。
“今日合宫佳肴,相爷不在宫中,怎么在我这。”一道女声响起。
他抬头寻着声音看去,宋锦月一身皎白的衣裙,站在台阶上。
“今日的合宫宴,你陪我去吧!”
宋锦月有些惊讶,微微抬头看着他,却没说话,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陛下的旨意。”他似乎也明白,宋锦月要问什么,开口道。
宋锦月听着他冷漠无比的声音,似乎想要发笑,原来如此,难怪会来找她。
不过是强权之下的低头,他原来也会怕皇权。
“好。”
宋锦月轻启朱唇,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赵知宴,我成全你。”
2
雪又开始纷纷洒洒。
城中街道早已没了人,唯有一辆马车驶过长街,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声音。
马车上静悄悄的,二人都未曾开口。
宋锦月抱紧手中的汤婆子,她畏冷,冬日里去哪总是裹得严严实实,今日出门出得紧,就只拿上了一个汤婆子捂手。
“吁~”马车稳稳当当地在了正阳门前,非皇家马车不得入内,他们只好步行走进去。
掀开帘子,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宋锦月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夫人怕冷,以后就多穿着。”
说着赵知宴,解下披风,亲手为宋锦月披上,后跳下马车,向她伸出了手。
宋锦月有些恍惚,赵知宴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待她了,久到她已经忘记,世人眼里的赵相爷本就是温柔润如玉的公子。
“不必麻烦相爷了。”
然后从马车的另一侧,踩着长凳稳稳地站在了雪地里。
赵知宴似乎有些失神,手不自觉地放下,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此时,一位小公公从雪地里奔来,停在了两人的面前。
“陛下,早在长春宫设宴,就等相爷你了,请相爷和夫人随奴才过去。”
赵知宴微微点头,顺手牵起了宋锦月的手。
“那就麻烦公公前面带路。”
说完,也不顾宋锦月会作何反应,径直拉着她往前走。
宋锦月侧头看着这个拉着她手的男子,想挣脱,可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
夜里的皇宫,灯火通明,长街里的石灯,驱散了冬日里的寒冷。精致宏伟的宫殿,仿佛一只野兽,尚未露出獠牙。
一丝丝暖意从手掌心缠绕上了宋锦月早已冻僵的指尖。
她微微抬头,看着赵知宴的侧脸,轻轻说道:“你其实不必这样的,在外人面前我……”
“你是我的夫人,无论何时都是。”
赵知宴没等她说完,开口打断。
微微侧头看向了宋锦月,伸手替她拂开了落在头上的雪花。
宋锦月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下了头,任由着赵知宴牵着她走。
赵知宴有些想笑,难得能见她如此拘谨的时候。
寒风越来越冷,赵知宴想起她畏冷,不再逗她,抓紧她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去。
3
两人都在未曾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
正阳门到长春宫的路其实不远,宋锦月时不时地侧头看向赵知宴。
她觉得他们仿佛走了很久,久到这世间唯有她和赵知宴。
终于小太监领着他们走到了长春宫。
“夫人,我们到了。”
赵知宴柔声提醒宋锦月,她才回过神来。
“就到这吧。”
宋锦月轻轻地说道,声线里察觉不到任何情绪。
赵知宴明白他话里意思,可他还是执意拉着她的手,要一同进入到了长春宫中。
宋锦月虽不知今夜的赵知宴为何如此反常,却也任由赵知宴拉着她。
长春宫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
宴会热闹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
赵知宴拉着宋锦月寻了一个角落坐下。
他在朝中是有名的冷性子,向来不喜热闹,更加别说与同僚寒暄。能来这种宴会多半也是因为皇帝的旨意。
可总有人偏偏不信这个邪,刚看见赵知宴坐下,立马向前来搭话。
“这就是尊夫人?相爷可真是好福气,能娶到宋家孤女呢。”
宋锦月一愣,已经很久没人提过她的身世,京城似乎都已经遗忘,曾经还有一个盛极一时的宋家。
“张大人如果不会说话,那以后也就不必说了。”
赵知宴冷冷地看向了前面的人。那人僵硬了一下,深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宋锦月,留下一句话,便甩袖离去。
“相爷可别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赵知宴的眉头一皱,立马又恢复了原样:“他说的话你别在意。”
他这样说道,以为宋锦月什么都没察觉。然而,赵知宴的反应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却只是微微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相爷和夫人可真是恩爱。听说,夫人身体不太好,相爷还舍得带出来。让本宫好生羡慕。”
宋锦月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华服女子正看着他们,是淑贵妃。宋知宴的青梅竹马,苏家的女儿,苏挽清。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形容的恐怕就是淑贵妃这样的女子,她的美貌让皇帝非常宠爱她,如今已位同副后。
宋锦月低头看了看忘记脱下的披风,刚想开口,一只手按住了她。
“贵妃娘娘,说笑了。臣与夫人怎可与陛下和娘娘相比。”
“再说,锦月是臣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赵府的夫人,臣不带夫人,还能带他人?”
淑贵妃手一顿,猛地看向了赵知宴,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出口维护宋锦月。
她死死地盯着宋锦月,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宋锦月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皇帝的脸色突变,突然开口说道:“朕看相爷夫人也已经累了,不如相爷就送夫人先回去吧!”
“那臣告退。”
说完起身拉着宋锦月离开了长春宫。
夜里的寒风凛冽,雪花又开始飘飘洒洒。
宋锦月任由他拉着走出了宫门。
马车依旧停在正阳门下,她甩开了赵知宴的手,冷冷地看向了他。
“赵知宴,你没必要这样!”
“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不是嘛?”
4
赵知宴一愣,他似乎才想起,眼前的女子不是什么娇弱的闺阁女子。
她的父亲是楚国的常胜将军,她的姑母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她从小在军营长大。
若不是他,她本可以随父出征,做那自由自在的女将军。
他却把她锁在了深闺中,成了报复的一颗棋子。
“锦月,我们……”
“我们和离吧,赵知宴。”
“你说过,六年之后放我离开。”
“时间已到,你该放我离开了。”
宋锦月淡淡地说道,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赵知宴愣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
他与她成婚六载,却从没想到她会要与他和离。
“为什么,你说过会与我相伴一生。”
“赵知宴,你知道保不住我,又为何不放手呢?”
“我保得住……”
“陛下早就对了杀心,你真的以为你能护得住我。”
他愣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五年前宋家的谋逆案,宋锦月本应该随着宋家一百五十口人消失,是他在皇帝面前护住了宋锦月。
“宋锦月,想和离?”
“不可能,这辈子你只会是我的妻。”
宋锦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雪越下越大,天地寂静,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而他们也只剩下彼此。
宋锦月回府后大病了一场,寒气入体,让她患上了咳疾。
落梅把一碗黑乎乎的药递给了宋锦月,心疼道:
“相爷也是,明知道夫人畏冷,还让夫人大半夜站在雪地里那么久。”
宋锦月笑了笑,张口把药喝了下去,真苦。
她正打算伸手拿一颗蜜饯,一颗糖出现在了手心,抬头一看居然是赵知宴。
“夫人不是爱吃糖,为夫特意去红糖坊,给夫人带的糖。”
嘴角带着笑意,是宋锦月从未见过的模样。
“相爷记错了,我不爱吃糖。”
见她不接,赵知宴直接剥开糖纸,塞到了她的嘴里。
“夫人都不尝尝,又怎么会知道不爱吃呢。”
说完,转身出了门,还不忘把一包糖放在了桌上。
“相爷最近对夫人可真好。时常来咱们院里了呢。”
宋锦月却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糖确实很甜,但对心已死的人,那只是无用功。
一连着好几天,赵知宴都会来她的院子,还时不时地带一些小玩意给宋锦月。
他们如同寻常夫人一般,没有恨意,没有争吵,只有相濡以沫。
5
开春三月。
淑贵妃替皇后行亲蚕礼,坊间流言,这皇后恐怕是不行了,皇后要立淑贵妃为新后了。
可没过多久宫里就生了一件大事,淑贵妃不知为何触怒了陛下被打入了冷宫。
据说是因为苏家小公子贪污漏税,淑贵妃替他求情,惹怒了皇帝。
没过多久一封信就从冷宫送出,送到了宋锦月的手里。
宋锦月拆开,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冷宫相见。
她心知这是来自淑贵妃的消息,落梅忍不住瞥了一眼。
“夫人,这淑贵妃……”
“去吧。我也想见见,她还想跟我说什么。”
说着,把信放在了烛火上烧毁。
冷宫里的灯火幽暗,一阵阴冷的风吹来,宋锦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软塌上病恹恹的人,就是曾经宠冠六宫的淑贵妃苏挽清,她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神情淡漠的女子。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人人说楚国相爷与夫人恩爱无比。”
“宋锦月,你可知道?”
“我是自愿入东宫。”
“你在意的那个人,是我不要的东西。”
宋锦月眼神陡然冷了,她看着苏挽清,突然笑了。
“我以为你会跟我说些什么?”
“原来曾经聪明伶俐的苏大小姐,也会因为爱而不得而生出怨恨。”
苏挽清身体一顿,突然大笑了起来。
“你以为你赢了?”
“你以为他真心待你?”
“你知不知道,合宫宴那杯酒有毒?”
“宋锦月,我若死了,下一个就是你。”
宋锦月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嘴角慢慢地绽放了一个笑容。
“我以为你触怒皇帝的那一刻你会明白的。”
“苏挽清,你以为我真的在意这些吗?”
“五年了,你有没有没梦见我死去的兄长,有没有梦见过宋家一百五十口冤魂向你索命?”
苏挽清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宋家的冤案还会被人记住。
宋家曾是先帝的股肱之臣,守边疆,诛杀叛乱。他忠的不是皇帝,而是楚国的江山。
她苏挽清,曾经与宋家长子曾有过婚约。
只是她不甘,所以她找到了太子。在先帝驾崩之时,给宋家安了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最后宋家满门抄斩,只留有一女。
“你弟弟的事是我派人去查的。”
“你为了救你的弟弟触怒皇帝,也是我算计的。”
“苏挽清,我赢了。你也该为宋家偿命了。”
说完转身一步步地离开了冷宫,凄凉的喊声在冷宫里响起。
“那又如何。”
“宋锦月,你要死了!”
“你要死了。”
“哈哈哈哈哈……”
宋锦月没有停下脚步,任凭苏挽清在背后如何的癫狂都没有回头。
6
城里的灯火已灭,唯有赵府依旧灯火通明。
赵知宴坐在灯火幽暗的书房里,灯光印在他的脸庞,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知道宋锦月恨他,也知道宋锦月想报复他。可他没想到,宋锦月会用命来报复他。
“嘎吱”一声,门开了,是宋锦月。赵知宴看着她,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你真就那么恨我?恨不得以命来赌。”
“我说过,我会洗清宋家冤案还你一个公道,你为何不信我?”
“是。”
宋锦月抬头看着他,眼角一滴泪落下。
“我嫁与你六年。”
“我宋家满门皆死于皇帝与苏挽清之手。”
“你如今却要把这皇后之位送给苏挽清。”
“你叫我如何信你?”
“所以我偏偏不,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你们欠我的。”
说着,一丝血从嘴角流了下来,冷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她知道合宫宴的那杯毒酒起作用了。
她真的累了,身体缓慢地倒地,疼痛慢慢地席卷了全身。
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还能赵知宴慌张的神情,
赵知宴看着倒在地上,嘴角不停流血的女子。不顾一切的,把她抱在怀里,他想要她睁眼,想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或者,他会放手,偌大世间总有她的自由。
宋锦月最后还是被救了回来,只是从那之后她的患咳疾越发严重,天气不好的时候总是咳个不停。
或许是看开,或许是觉得时日不多。不愿意在和他怨恨相对赵知宴依旧每日来看她,监督她喝药。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一日接一日地消瘦了下去。
再后来她开始不认人了,她的记忆停留在了她和赵知宴刚成亲的时候。
在后来,她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冬天。死在了赵知宴的怀里。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成亲时,看到赵知宴的第一眼。
一眼便是万年。
7
景元二十三年,相爷赵知宴以宋家冤案逼皇帝退位,后令立新帝。
赵知宴亲自来给他送一杯毒酒。
“我曾在你面前立誓效忠于你,”
“可你不该要立苏挽清为后。”
“你已多活这十五年。”
“如今该为她偿命了。”
接到那杯鸩酒时,皇帝鬓边早已生了白发。十五年前,他就料到了这一天。
十五年了,赵知宴藏的可真好,人人都不曾知道,他曾有一位夫人。人人不曾知道,他爱她如命。
眼角一滴泪落下,赵知宴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宋锦月那笑意宴宴的脸庞。
那年红烛燃起,他掀开她的盖头,只此一眼,便此情深。
可惜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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