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二三事

【1】

经历过几番波折，气温确定升上来，空气中有了春天的味道。傍晚时，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出来，她流连在小区里温煦的氛围中不肯回家，我只好陪着她与小朋友玩。

换掉了羽绒服，穿着春装的小女儿，看起来瘦长了许多，像春天里的一棵小树苗。她在小广场的木栏杆、木椅凳之间上上下下地跑着，跳着，躺下，或者攀爬，似乎有无穷的力气，无尽的乐趣。明媚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更长，投在方格子的青石板上，背后是湛蓝的天色，明丽的高楼，还有微微露芽儿的树，一切看起来如此美好。我坐在西边的木条凳上望着，守着，心中感慨，就这样在明亮的天色里看着孩子，哪怕时光虚度，也是难得的幸福呀。有很多年轻的父母，因为要忙于工作，长途奔波，其实是很少有时间和精力看到自己的孩子在阳光下撒欢玩耍的。

早晨我去送她时，也是这样温温的阳光，只不过那是从东边照过来的，是朝阳。在排队等着入园时，她看见了她最好的朋友淇宝，打过招呼之后，她提高了声调，说：“淇宝，今天我妈妈来送我上学啦！”对面的小姑娘转动了几圈眼珠，张了张口没说出话，过了一会儿，才突然说：“我妈妈下班会来接我！”女儿又赶紧补一句：“我妈妈下班也会来接我，她要来两趟。”我有点尴尬，想说点什么，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前也没想到，妈妈接送对于小孩子是一件这么重要的事，还可以用来攀比。如果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多多接送她才是呀。

【2】

周日，说好了吃过早饭三人一起去公园玩，我提前下去打了一桶水。（为什么总是我打水啊？因为田说他腿疼，不能负重。我说，我就没见过年轻女性去打水的，不是男人，就是老人。转念一想我也不年轻了。）打水时，发现风特别大，吹得我哆哆嗦嗦，回来我就变卦说，我不出去了。他俩就不依不饶地批评我，说我没诚信云云。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也坚决不为所动，我是没法忍受出去吹冷风的。后来看劝说无望，女儿就与她爸两人一起出去了。

他俩走后，我就准备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卫生，然后开始看书。结果一收拾家务就停不下来，不知不觉他俩已经从公园回来了，我清理出来的垃圾还没来得及下去扔。我说，等我扔了垃圾，就回来做饭。田说：“你怎么扔这么多东西？不过很多东西也确实该扔了。”于是他俩就在客厅里指指点点，这个该这样，那个该那样。等我回来时，他俩已经画好了一张图纸，要把客厅重新布置一下。

于是连饭也不说吃了，立刻就要改天换地。田说要把沙发扔了，我说一时半会儿不能扔，也扔不出去，先换个地方吧，把餐桌收拾干净，放在客厅中间，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桌子上看书学习；沙发一半和茶几靠边放在餐厅位置，另外一半放在榻榻米边上用来放书。按照规划移动收拾完，整个客厅耳目一新，女儿一直欢喜地观望指挥，兴奋得忘记了午睡。幸好餐桌是折叠的，打开来足够宽大，摆放在顶灯之下，光线非常好，把椅子也摆好，每个人选定了自己的位置，感觉立刻有了学习的气氛。

周一的时候，田去上班了，我把女儿送去幼儿园，就坐在客厅里看稿子，又安静又开阔，心中甚感惬意。唯一不足的是，初春天气，户外阳光明媚，屋里却是寒气森森，坐得愈久愈不堪承受。

【3】

楼下新搬来一家人。前段时间这家的女士就几次三番来敲门，说我们家晚上的脚步声影响他们家休息，说他家的孩子要上学，所以九点就要入睡。可是我们家一般十点左右才睡。而且我觉得我们晚上在家一般也就画个画，读个书，没什么大的动静，不至于会影响她家睡眠。但她既然多次来说，想必也确实有困扰，我们也就不敢随便乱动，以免制造噪音影响到她家。平常我也尽量在九点之前就把女儿安排到床上，不让她乱动或者高声说话。一过了九点钟，我自己走路也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楼下，有时连洗手间也不敢随意去。

周末的某一晚，十点多钟，我与女儿已经上床睡了，田去加班才回。他进了门来回走了几趟，脚步有点重，我赶紧提醒他轻点。没过多久，果然响起来敲门声，楼下的人又来了，隔着门喊起来，说你们家能不能别走来走去的啊？我没有出卧室门，听见田在客厅与她说了几句，大概态度也不怎么好，她就回去了。过了一会儿，楼下就咚咚地砸起墙或者是屋顶来，砸得我心惊肉跳。后来我们都睡下半小时了，楼下又响起来。再后来又响了一次，我被惊醒，看了下手机，接近十二点钟。真不知道这楼下的人神经有多脆弱。

次日，与田说起要赶紧想个办法，不然我就要犯心脏病了。田先说要找物业反映一下，又说要不找民警调解一下，最后又说起，可能实木地板确实动静比较大，我们当初装修的时候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好看喜欢就罢了。我说那怎么办呢？他说，那就只能把地板拆了呗。我一听这代价可太大了，我还想着这地板能用几十年呢。

愁了两天，琢磨着要不铺上地毯试试。我前几年也想过铺地毯，这样孩子掉床也少点危险，或者平时爬着玩跑着玩也更舒适些，但我实在是不擅长做家务的，连洗床单都嫌麻烦，更不知道地毯该如何打理了。再说，我原来就是因喜欢实木地板的感觉和色泽，才花了许多钱铺了它，弄上地毯岂不是多此一举。但如今实在是无可奈何。我赶紧在某东上先选了一块地毯，送来以后铺上一试，似乎确实好了很多，脚落下去没有那么大响动了。于是赶紧丈量尺寸，又订购了好几块，把常走动的地面都铺上，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希望楼下邻居近期不会再来敲门了啊。

【4】

在排队等着接女儿的间隙，与旁边的一位阿姨，女儿的同学的外婆，聊了几句天。这样一位老人，看上去总是那么娴静，温柔，亲切，与别人有不同的气质。每次问她个什么问题，她都能很热情、简洁地解答明白，完全没有冷漠或者唠叨的意思。

她说她快七十岁了，我说您可真显年轻。她说，可能是因为我就这一个姑娘，操心少。她说这话的时候，是非常满足、平和的表情，听起来让人羡慕。她的女儿我也常见到，在心态与气质方面感觉比不上她的这位母亲，大约是因一贯被宠爱的缘故。有这样一位慈爱、随和、智慧而又能干的母亲，如何能不任性些呢？

这个时节（三月底）的花事，就是连翘，玉兰，杨花了。迎春花已经落尽，连翘却正灿烂。因为连翘开花的时候，叶子还没有长出来，所以同样是黄色，连翘花看起来更明亮。玉兰花的白，耀人的眼睛，一树树风采俊朗，动人心弦。

女儿幼儿园门口有好多株高大的杨树（树皮黝黑有裂纹），现在正是落花时节，地上积了一层像毛毛虫一样的红褐色的花穗，踩上去软绵绵的，如地毯一样。我接她回来时，顺便跟她闲谈，说地上这么多毛毛虫，好吓人呀！她很淡定地说：“妈妈，你把眼睛闭上，我牵着你的手走，这样你就不怕了。”我笑，说，如果毛毛虫落在头发上，也挺恶心的。她说，那你就弯下腰，我帮你拿下来就行了。

一边说一边走的时候，正好有风吹过，有几穗杨花落下，在地上打个旋，安静了。那情形，就像在地毯上又绣了一朵小花，春天的气息又浓了一层。

2021.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