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憨豆先生的午餐时间(番外篇):贾苗苗出走二十五天3
三
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我惊恐万状,身体瑟瑟发抖。
另一张床上有两个纠缠交叠在一起的黑影。他们在黑暗里喘息着,互相扒对方的衣服。衬衣,领带,上衣,扔得四下都是。有几件凌空飞到我床上。
我大叫一声拔足狂奔,一直跑到大街上,跑到胃里泛上一阵强烈的恶心,才停下。扶着路旁一棵法桐,翻江倒海的呕吐起来。
晚饭吃下去的东西几乎吐光了,慢慢清醒过来。还算不错,身上穿着衣服。住进这个客栈的第一晚开始,一直穿着衣服睡觉。可是脚上没有穿鞋,此时光着脚踩在冷冰冰的柏油路上。
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哆嗦。抱着自己的胳膊在黑漆漆的街道上踽踽独行。街灯都熄灭了,远处高楼上灯光也寥寥无几。
鼎盛客已经打烊了。原来抱有的一丝希望,彻底熄灭。我在鼎盛客三层高的台阶上坐下来,赤裸裸的脚底传来刺骨的冰冷。把两只脚轮换抱在怀里,埋头痛痛快快的哭起来。
我知道我在为自己的任性付出沉重代价,为自己的错误和混乱得到惨痛的教训。
扬起满是泪痕的脸仰望星空。如果星空上面真的住着西方人口中的上帝,东方人心目中的神祗,他们俯瞰此时的我,会觉得我罪有应得吧。
我应该得到更多的惩罚,更多折磨。
我第一次主动摸了摸我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一个生命的幼芽已经破土成长。可我却无力承担起它微薄的分量,甚至连为它承担惊异目光的勇气都没有。
离家已经十三天了,学校老师为了中考一定都在卯足了劲讲课吧,陈佳佳此时一定还在灯下刷题,汪苗苗那么不爱学习我知道此时她也在挑灯夜战。只有我这个逃兵,已经犯了一个大错,又接连犯一个更大的错。人人都说我聪明,头脑好,可谁知道我有多么愚蠢,多么无知。
星光眨着眼睛,沉默无语。有一道流行从天际一闪而过,随即消失了。浩大苍茫的苍穹下,我如此渺小,如此卑微,如此孤单,连一粒微小星子的光芒都不曾有过。甚至连像流星那样瞬间的光亮都没有闪耀过。
不,我不能这样。我不要这样。
我不想有一天过着跟柳凤一样的日子,更不想过着房间里那个珊迪一样的日子。
我要回家,天一亮就回家。
夜很深很深了,黎明前寒气逼人。我冻得直打哆嗦,便利店旁边堆了一些纸箱子,我纸箱子放倒,整个身体缩进纸箱子里,用手搓着冰凉的脚底板。
只要天亮了就好了。只要天亮了就好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陆陆续续从旁边走过,还有人停下来向纸箱子内探望,叹气。
我一下子惊得坐起来。原来天已经大亮,街上上早班的人来车往。我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双腿已经麻木了。我伸手揉着腿,躲避行人向我投过来的好奇的目光。
“小姑凉,你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一看是鼎盛客那个老太太来开门了。
我苦着脸向她伸出手,“腿麻了,奶奶,拉我一把。”
老太太急忙过来搀扶我,回头对旁边的人说道,“大家都忙去吧,忙去吧。这没事的,没事儿。”
我跟她进了店,她给我倒了杯热水,问清了情况。她一拍大腿,“姑凉,你可真胆儿大。什么人你也能跟她住。”
“我今天就去买车票,我决定回家了!”
老太太同情的看我,“你也该回去了,这就对喽,跟自己父母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谢谢您对我这么好!”有一滴泪从我眼里滚出来。我尝到苦头,终于明白贾盛强和柳凤对我其实一直很好,我却从来没有对他们说一个谢字。
这个老太太姓李,老头姓于。我暖和过来,打算离开便利店回客栈收拾东西。李老太从店里拿了一双棉拖鞋让我穿上。我打算收拾好行李,给李老太送过拖鞋钱,就直奔火车站。
我跟前台那个猥琐男要来备用房卡,打开房间门,珊迪已经不在了,她的东西也都带走了。好像她从来就没有来过一样。
我收拾自己的东西,拿起背包掏了一下放钱的口袋。心里咯噔一下。钱没了。
我昨晚临睡前还数过,325块钱。清楚的记着放在背包的最里层。
把自己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个遍,没有。连一毛钱的影子都没有。
我失魂落魄,背着行李下楼。猥琐男给我办理退房,应该还给我三百元押金。可他说那个珊迪很多天以前就退房了,根本没有办理和她合住一屋的登记。所以6天的合住应该我一个人承担房费,三百元的押金正好顶了房费。
我傻了。
冷静下来想想,不对,既然没办理入住,她昨晚又是怎么进入我房间的。不管怎样,房卡都是前台给她的。
猥琐男一脸不耐烦,“她说她住304,忘带房卡了。我怎么能不给她。”
我手脚冰凉,机械的往客栈外面走去。钱没了,想回家也回不去。
也许我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让父母来接我,可我死也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么窝囊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这种悲惨让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再多一个知道,都会让我痛苦不安。
走到鼎盛客外面,我鼓了很大的勇气才推门进去。
李老太坐在收银台后面看手机。看我进来,她站起来,“都收拾好了?终于要走了,突然回来了,你爸妈不知会多么高兴呢。”
我不说话,泪水像泉水一样淙淙流淌。李老太瞧着不对头,找纸巾递给我擦脸,问我怎么回事。我把丢了钱的事告诉她。她气得直骂这些人畜生,“要不,你就在我这里干活吧。我昨天回家跟老头子商量过,本来呢,你想在这里干,我们家现在也正需要你这么个人手。今天早上你说要走,我也就没再跟你说这个。就照你讲的条件,什么时候想走,跟我说一声,我算工钱给你。”
李老太安排我住在店铺后面一个储藏室里,里面有一张行军床,炉灶炊具都有,我可以自己做饭吃。她和我一起把里面的存货挪出去一些,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一张小木头方桌。我把它抹得干干净净,晚上关了店门,我就摸出我出来那天买的那套复习资料开始刷题。
白天李老太回家做一日三餐饭,让老于头去医院给儿子儿媳送饭。有空了就过来跟我一起看店。她来的时候,如果店里不忙,就让我去里间刷题。人多了,我就出来帮忙。
她夸赞我账算得又清楚又条理,比老头子算得好,“丫头可真聪明。我要能有你这么个闺女就好啦!”
我冲她笑笑,“真是你闺女,你会被我气死的......”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也是个脏女孩儿。每想到这个,就有深深的愧悔窜出来,像毒蛇一样在我周身游走,在胸口盘踞,让我无法呼吸。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
如果真能从头再来,我宁可像汪苗苗那样憨一点,像王妮娜那样傻一点!
在鼎盛客做到第七天,工钱已经够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了。可李老太的儿媳妇难产,动剖腹手术。李老太两口子忙得家里跑医院,医院跑家里,把店全倚托给了我一个人。我自觉留下来帮他们忙,他们老两口人好,我应该报答他们。
我试着打开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欠费停机了。柳凤没有买过手机。我借李老太手机给家里座机打过好多次电话,家里都无人接听。给贾盛强手机打,也无人接听。
我忐忑不安,怕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我无数次猜测,贾盛强从家里搬出去了,他俩已经离了。他们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这些胡思乱想让我坐立不安。有一天实在按捺不住,我趁李老太来店里的时候,去了趟网吧。网管要了我身份证一看,把我轰出来了。我是未成年。
我一回到便利店,李老太就急忙跟我报告新闻,“哎呀,你回来晚啦!那个偷你钱的脏女人刚刚被警察从沙包包揪出来,抓走啦!”
她说的是珊迪。
“被扫黄办的人抓走啦!”她压低声音,“活该,没有底线的女人。你幸亏离开了,不走,连你也得遭殃啦!”
我默默不语,我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哪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离家的第二十五天,我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可离家越近,我越害怕。害怕回到家门口看到大门上挂着一把冷冰冰的铁锁,害怕左邻右舍的人们告诉我贾盛强和柳凤已经劳燕分飞......
等我在汪苗苗家门口见到了汪苗苗,出走前对她的怨恨已烟消云散。我抱着我唯一的好朋友,痛哭失声。
两天后,贾盛强和柳凤陪我去医院。我躺上冰冷的产床,感受到身体瞬间的钝痛。我知道那个幼嫩的芽儿离开了我。我在心里对她(他)说:宝贝,请原谅我!
冷清的产床上,我内心对新生活充满喜悦和依恋,对明天满怀美好憧憬。
人,应该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