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端午
幼时关于端午节的记忆,是那一盆泡满了各种草叶的洗澡水。
每到端午,奶奶就会准备好一大把草叶,艾叶、菖蒲、柚子叶、桃叶之类的好几种。把所有叶子放进大锅里,加满水烧开,然后等滚烫的水慢慢冷却——老人的说法是不能掺进生水。夏天水冷却得太慢,奶奶便会把锅里的水分别倒进两个盆子里,她拿了水瓢在盆里搅动,加快滚水冷却的速度。等到水温差不多了——其实还是很烫,奶奶把所有的水都集中倒进大澡盆里,于是喊我洗澡。
年幼的我坐进那一大盆浓绿的氤氲着水雾和草药味道的叶汤里,奶奶拿起连枝带叶的植物在我身上擦洗,嘴里还不住地说一些好意头的话。那样颜色深浓的洗澡水,洗完以后皮肤仿佛也染了一层绿色。偏高的水温和扎人的枝叶难免会让小孩子有所排斥,于是一次洗浴仪式便在我的躲躲闪闪和奶奶的唠唠叨叨中很快结束了。
对粽子却并不十分期待。因为除了端午,平日也可常吃到的。小时候最爱吃的粽子,是附近菜市场卖的绿豆蛋黄馅粽子,最排斥的当然是肥肉粽。如今仍然爱吃传统粽子,而超市里袋装的速冻粽子,虽然各种口味齐全,却没有买来吃的欲望。
市内的小东江上,那时候几乎每年都会举办龙舟赛,但若是去晚了一些,岸边、桥上便人头攒动水泄不通了。
然而最热闹的还是海上的龙舟赛。记忆最深的莫过于十七岁那一年的端午,和同学一起去博贺港看龙舟赛。
事隔多年,那一天的情景仍清晰如昨。
我依然记得那天穿的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裙。一大早的倾盆大雨,并没有浇灭几个少年的热情。年轻的时候都这样,想做一件事便不管不顾,不达目的决不善罢甘休,没有那么多思前想后的顾虑。撑着伞在校门口站了半天,终于挤上了一辆短途班车。裙子不停地往下滴水,然而心里是快乐的充满期待的。
到了那个海边小镇,同行的女同学叶子带我们到她在镇上的家里避雨。暴雨依然如注,龙舟赛能不能如期开赛,谁的心里也没底。我还记得叶子拿零食哄她的小弟弟,她沾了雨水的刘海一绺一绺的贴在光洁的额上,精致如洋娃娃一般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天公作美,近午时分雨住云收,太阳迫不及待地亮出了金灿灿晃人眼的笑脸。雨伞此时已变成遮阳伞,湿漉漉的衣裙也在烈日的烘烤下一点一点干透。
那天的龙舟赛情形已记不大清,观众的喝彩与摇旗呐喊锣鼓喧天亦渐趋模糊遥远。也许我们的目的只在于去看龙舟这件事本身,而比赛过程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将近二十年过去了,昔日的少年已各奔东西,在社会这个大学堂里摸爬滚打,或得意或失意。只有叶子,在人生的舞台上早早地谢幕,如她的网络昵称冰晶蝴蝶一样,水晶做的蝴蝶折断了翅膀,优美的身姿悄然下坠,散落一地紫色光芒(娇小美丽的叶子,二十七岁那年因抑郁症离开人世)……
童年的端午已经远去,而十七岁的端午将永远封存于记忆之中。
201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