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酒一杯，难下咽。
天方楼阁，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的阴雨，整座山上有着许些烟雾缭绕，随风而动的云雾，宛如仙境。
许二如今已是身为人父，褪去了岁月铅华，此次登山是去看望东三天最近如何。
“东兄弟...如今朝中无你不行啊……”许二比东三天年长几岁，看着山路崎岖的样子，不禁叹道。
人在朝野，总会有无声无息的刀子划过胸膛，稍有不慎便家破人亡，许二已经步入中年，家中妻子孩子总得需要一个男人照顾，此行被二皇子派遣，就是为了请得动这个东三天。
十五随军斩蛮汉，十九在朝夺叛臣，二十定于天下平，黑衣少年，步步血泪，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方才造就了一个人才。
一个被皇帝欣赏，被诸多皇子想要收入帐下的人。
天方楼阁厅中，空气相当清新，东三天最喜欢在烟雨中品茶，静下心来聆听世间的声音。
用东三天的话而言，茶，不是用嘴来品，而是用人生来品的。
一如既往的黑色紧身黑袍，桃花眼中华的漆黑眼眸，小口喝茶，既不柔弱，也不豪放，偶尔嘴角一抹邪笑。
像极了一把妖刀，深邃内敛。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也不知最近小洪那臭小子混得怎么样了。”
小洪是东三天上山前的门徒，如今掐指一算，上山已是三个年头。
朝中自己培养的关系，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兄弟，通通不知此时如何。
“东兄弟！让我好找啊！”正当东三天思绪翻涌间，许二不知何时登上了山顶，面色涨红地大口喘着粗气，弯腰喊道。
“许二哥？！”东三天一愣，向后望去，正看到后者狼狈的模样。
“快...给我...喝口水...”许二撑着最后的力气趴到石桌上，顾不得礼节，直接从东三天手中夺过茶杯，一口饮尽。
“许二哥....那是烧酒！”东三天惊愕未定，眼睛一睁，呼喊道。
噗！
“她娘的！辣死我了！”许二直接火烧喉咙，声音都沙哑起来。
“这是茶。”东三天轻笑，为许二倒了一杯温茶。
许二连忙喝下，瞬间脸色缓和许多。
“许二哥，此次前来何事？”东三天向来做事干脆利落，未等对方开口，便开门见山。
“我...嗨...你还是依旧那般直来直去。”许二哥来时想了很多说辞，不料被东三天先发制人，干笑一声接着说道“自己在这里过的好吗，能否走出山海？”
“......”
东三天保持了沉默，山间的风微微吹起衣袖，气氛有些凉意。
“我虽年轻，却不想再染指红尘了。”东三天平静说道，脸色未出现任何表情。
“你是因为当年的事，而不出山？”许二听东三天的话，也并不着急，毕竟能在朝中连滚带爬这么久，心境总得比常人高些。
“茶和酒陪着，虽无美女，虽无权贵，但我轻松自由。”东三天不接话题，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不，这不是你，真正的你不是这般。”许二一愣，猛然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青年，回想起过往种种。
曾经的少年意气风发，独上九重阁楼杀蛮汉，在朝中，心机手段为上乘，取敌人首级狠辣，对身边人不惜舍命，如今为何...
刚想到此，突然许二注意到东三天眼角的鱼尾纹。
鱼尾纹...
二十四岁的青年眼角长出了深深的鱼尾纹，许二猛然震惊，便重新注视面前的脸庞。
岁月，蹉跎，沧桑...
密密麻麻的东西此刻居然浮现在这种原本不属于的脸庞上，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眼睛，没有年轻人的光亮和憧憬，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种深邃，宛如黑洞的黯淡。
东兄...三年未见，你的心境究竟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许二哥，我还是我，你不必太过激动，只不过，我需要一个理由，你知道，生而为人，每个人背负的东西不同，而我，上天仿佛安排好了一般，天生为保护他人而活，所以你要给我一个理由。”东三天起身，背对着许二，双手扶住栏杆，望向天空，语气依旧不起波澜。
“理由...”许二沉吟片刻，旋即自嘲一声。
如今皇子们为了皇位开始进入最激烈的斗争中，朝中官员已经开始选择站队，最激烈最残酷的局面已经到来。
仿佛人们已经默认的规矩，这场皇子的斗争中虽悄无声息，但真的会死人，死得很惨，倘若不参加，会更惨。
人，总是在生活中不断接受着被动的选择。
难不成...许二要亲口告诉他，大家需要你必须选择站个队，谁也没有把握，如同送死，而大家也希望你去送死？
“我自小无父无母，许老头抚养我长大成人，十五岁那年，他告诉我一句话。他说人生在世，无论如何，都是在还债的。曾经我年少时以为人间疾苦的那些人可怜，我想用朝廷的力量去帮助，可是诸多不可抗拒的力量让我明白，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有的人学富五车，却不懂人间冷暖，有的人不识一字，却懂得了人生...你说，这世间，到底是谁在操控？”说着，东三天有些鼻酸，尔虞我诈的日子，太摧残百姓了。
“东兄弟，你可明白，你我为臣，能力有限。”许二深有感触，但入官后，逐渐忘掉了本根，听闻东三天一说，心底猛颤。
“我，要推翻这个王朝。”
东三天语气猛然一冷，宛如一柄利剑出鞘般，直刺人心，天地间云雾随之一滞，让许二有种窒息般的感觉。
“什么？！”许二瞪大了双眼，震惊之色无法压抑。
噌！
东三天手掌一挥，割破手心，鲜血直接混入酒中，仰天喝下。
黑袍红血酒，霸气傲天地。
“此次我随你回，但不帮任何人，只帮我自己，你若随我一队，我护，反之，我杀。”东三天没有丝毫商量的口吻，原本深邃的眼眸夹杂着浓浓的霸道。
这才是一个青年该有的东西。
“自小我就不明白为何善而不待，反宠恶，此刻我才明白，原来是我错了，温柔不应该只是温柔，还应该是以其道，还其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