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珠帘(1)
那一年我到了村珠帘作坊去做学徒,和我一起到作坊的大约有三十多人,从那一刻起我的珠帘制作生涯就算开始了。那天的情景深深印入脑海中,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想起来都如昨日之事般清晰可见。
记得刚进入作坊时就听见一个中年妇女大声叫骂,她在斥责一个年轻的徒工,骂他这也不行哪也不行,把两颗珠子的顺序搞反使得一个珠串的图案有了一点瑕疵。那个女的叫胡凤娟,是作坊的一个小组长,因为有几分姿色被作坊头头刘一水看中,两人关系着实有点暖味。我们当时还小,不知道这里的头头道道,只是偶尔听年纪稍大的谈起那个胡凤娟时说她人长得不丑串珠技术却不怎么样,不过身上有股味道把刘一水迷得不轻,所以也就成了作坊里的小组长,成天人五人六的,双手插在小肥腰上扭来扭去在车间里转悠。
被她大声斥责的年轻徒工名叫肖卫国,小伙子虽然瘦却很精神,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是那种披上白袍就是罗成再世的小伙,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伙子。那时咱们村里人都称他为“小罗成”,这个绰号还是有来历的。那时收音机里天天播放评书,《三国演义》、《杨家将》、《岳飞传》等播放能把人的魂给勾住,有一阵子收音机里播放《隋唐演义》,听到兴致处,大家就相互以演义的人物给人起外号,黄脸就叫“秦琼”,傻乎乎的就叫“罗士信”,等等。就在那个时候,肖卫国的爷爷去世了,按照咱们这里的风俗习惯,孙辈是要穿孝衣的,就是一大块白布如同披风般裹着整个人,头上还要戴白帽子。肖卫国穿着孝衣参加各种祭奠活动,因为他是长孙,所有活动他都是站在第一位。在出殡时亲友在路边设了祭棚,他举着白幡领着老爷子的子孙们对着亲友和村民躬身致谢,村里的围观的群众看到后说小卫国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莫不是隋唐里的罗成在世?这小伙子将来肯定有出息,肯定是个大材,谁家的闺女要是嫁给他的就享福喽!从那时候起,肖卫国的绰号就定下来了——罗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天围观肖老爷子葬礼的人中就有胡凤娟,她女儿虚十八岁,虽然年纪不是太大但也算到了择婿的年龄。胡凤娟就看中了肖卫国,她也觉得小罗成不错,不过这种事情总不能由她这个母亲亲自找肖卫国谈,得找个说话有份量的人上门提个牵个线才好,找谁呢?刘一水是珠帘作坊的头头也就是刘厂长说话是有份量的,更为关键的是肖卫国还是作坊的徒工,要是刘一水把这事提出来,估计肖卫国以及肖大勇两口子都不敢反对,况且她胡凤娟的女儿也不差,虽说胖了点皮肤有点黑,模样还算标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作坊里的人全部下班回家之后,胡凤娟与刘一水因要商量一种珠帘的制作难题促膝谈到深夜,在最后胡凤娟才提出想请刘一水为她女儿保个媒的事,刘一水满口答应。本以为有刘一水的面子,有胡凤娟的家世,有女儿的美丽等这些条件,既便真的是小罗成转世也会被这被拿下,况且他还只是肖卫国,在村里没有地位的肖大勇的儿子。
然而事与愿违,这件事并没有成功,而且从些肖家就成了胡凤娟的仇人。刘一水和作坊里的老师傅肖大勇提了一下这个事情,肖大勇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激动和兴奋,只是说回家问差距自己的儿子,听听他的想法,又说这小子现在长大了,基本不听话。肖卫国确实有些叛逆,就如同所有到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他父亲无论说什么他总会唱个反调。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唱反调,他们一家子在这件事情上高度统一,那就是“不同意”。肖爸觉得胡凤娟作风不行,她女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其实肖大勇的认识是错误的,胡凤娟女儿一直很本份,从来没有过风言风语,为人很是端庄和贤惠。前几年肖大勇去世后,肖卫国在外国因为疫情严重没能赶回来,胡凤娟的女儿凌小丽帮了很多忙。肖卫国回来后专门请凌小丽全家吃饭以示感谢,在席间凌小丽当着大家的面说起往事,说她妈妈当初想把他嫁给罗成哥,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事情没成,大概是罗成哥发达了看不上黑胖丫头吧?肖卫国听到这脸都红了,连忙端起酒杯敬凌小丽,说当年的事他也记不清,好像是老爷子说咱们家是远房什么亲戚,两人还差着辈份。肖卫国这是胡乱找的理由,只为把他当年不同意的事给遮掩过去,他那时不同意和凌小丽处对象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觉得小丽长得不好看,可这样的话如果说出来太伤人,哪怕现在大家已经年近花甲了也不能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肖卫国心气高,他想出去闯天下,不想待在村里面。
因为和肖卫国的事没有了结果,胡凤娟是既伤面子又伤心,从些肖家无好人,她是逮着机会就教训肖家父子,毕竟在村珠帘作坊里,她胡凤娟还是有一定份量的。无论肖大勇打磨的珠子有多么光滑,她胡风娟总能挑出一些毛病让他重新打磨,搞得肖大勇是有苦说不出。肖卫国是作坊里的学徒工,胡凤娟是想方设法不让他学技术,只是让他干粗活。
我刚入工坊时胡凤娟大骂肖卫国,就是因为肖卫国把两个珠子的顺序搞反了,其实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究竟哪儿不对,但胡凤娟就是不依不饶,抓起肖卫国串的那串珠子用力一扯,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了一断时间,肖卫国也是急了,说胡姨你找碴,不干了!然后转身冲出作坊的大门,一溜烟地跑回了家时,他那如桃花的小脸仿佛被雨打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