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清华 | （一）山中一抹云
【九洲芳文•F】
“唱山歌，喂……这边唱来那边和，山歌好比春江水嘞，不畏险滩弯又多咯，弯又多……”
河水潺潺，山歌悠悠，漫山遍野的无名小草绵延数千里；不远处，白云飘飘荡荡，微风徐徐，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背着大大的竹筐，一脚踩一个泥坑，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缓缓走去。
清凉的早晨，叶子上还挂着露珠，小姑娘跟在父亲后面，一会儿采五颜六色的蘑菇，一会儿玩起小昆虫。
“穗儿，别玩了，快来，你看看这是什么？”父亲回过头，亲昵地叫着她。
“狗尾巴草呀，嘿嘿，可是它怎么有这么大的叶子！”穗儿好奇地拔起一根，拿在手中仔细研究起来。
“哈哈，臭丫头，这怎么是狗尾巴草，当年你爷爷生病咱俩一块来采的草药就是它——车前草。”
“车前草？我只记得那天雨特别大，都没看清它的模样，可是，这里怎么长出了穗穗，跟狗尾巴草一样？”
父亲轻轻拍了一下穗儿的脑袋，脸上露出淡淡地笑容，随后转身背起箩筐，继续向前走，边走边嘟囔着：“这里面的学问可大啦，有你小丫头学的呢！”
正午，村里生起柴火，袅袅炊烟绕着天边的云，一圈又一圈……
穗儿两腿分开，倒坐在木头椅子上，两个小腿前后摇晃着，脸耷拉在椅背儿上，看着父亲把采来的草药切成一段一段的，晒在簸箕里，摆了整整一天井。
母亲在厨房忙忙碌碌，饭菜香味不一会儿就顺着走到儿，传到穗儿的鼻子里。无精打采的穗儿瞬间精神起来，朝着厨房的方向大喊：“妈，今天有啥好吃的，馋得我魂儿都没了快，我感觉能吃下一头猪！”
“哈哈哈，我这是养了个什么闺女，饿死鬼附身啊！昨天让你背的方子记住几个啊，就知道吃，一会儿检查合格了才能吃饭！”母亲边炒菜，边朝着窗外吆喝着。
穗儿赶紧收起腿，穿上鞋子，头也不抬地跑向书房，措手不及地翻腾着桌上的书本，终于找到昨日父亲给她写的方子。然后，大气儿不喘一下地叽哩哇啦地念了一通。
一只麻雀飞到门口，圆滚滚的脑袋探进屋子里，捡到几粒玉米粒，还没等吃完，一阵尘土飞扬，地动山摇，吓得它一个趔趄，仓惶飞逃。原来是穗儿听到饭菜好了，兴冲冲地往外跑，吓到了正在吃食儿的鸟儿。
一家三口人正襟危坐，饭菜冒着热气，板板正正地排成一个三角形。
“开始吧，穗儿，昨天的方子背背我听听。”
父亲严肃地看着穗儿，眼神里有着一股关切和说不清的期待。
“麻黄汤：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药施，发热恶寒头项强，伤寒无汗煎服之； 桂枝汤：桂枝汤治太阳风，芍药甘草姜枣同，麻桂相合名各半，太阳如疟此为功……”穗儿一口气背出来，骄傲地看着他们。
母亲舒一口气，笑了笑，低下头，“好了，开饭吧，今天多加了好些肉，多吃点。”父亲歪头看了看穗儿，偷着竖了一根大拇指。
穗儿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大夫，姓周，名世茂。周家祖祖辈辈都开药铺，为人看病，深受当地人敬畏。母亲每天忙里忙外，照顾家里的四个孩子们读书、写字、吃穿用行，是个善良贤惠的女子，教育子女自有一套。
在家里，穗儿最小，前面三个哥哥都已经走出大山，传承医道，她则成了父母的手中宝、心头肉。家里从来不指望她成为名医大家，但依然希望她能不忘祖训，懂得最基本的用药和治病救人的方法。
穗儿从小就天资聪颖，富有洞察力，很多方子，一看就会，喜欢钻研创新，却也因此闹了不少笑话。活泼好动的她像个男孩儿，母亲常说她就是个“女土匪”，敢冲敢闯，天不怕地不怕，教育她一个顶她三个哥哥的精力。
“女孩子不用那么出息，学点手工活，插插花，种种草，早早嫁人就好。”母亲常常这样安慰自己，把这些话说给老周听，只要听到他说一句“那可不是”，心里就突然感觉放下了千斤重担。
“儿子们都出息了，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也不是啥名医，至少也不用咱们操心不是！闺女咱自己留着，就当给咱们解解闷，以后嫁人了，咱们就没心事了。”夜深人静，穗儿的父亲收起院里的草药，一包包装起来，然后脱掉身上的外衣，坐到床边，轻声在妻子耳边呢喃着。
第二天，太阳依然把第一束光照进山里，热闹的集市人头攒动，迎来了文芳山一月一次的庙会。
“专治各类疑难杂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缘一面，幸福一生嘞！”穗儿穿上一身布衣，举起旗子，摆上桌子，煞有介事地坐在街头。
几个小孩看热闹似的围上来，“哈哈哈，你会算命吗？大姑娘也会算命？真的假的呀！”
“这还有假，我不是算命，我会看病，还能知道你能活多大岁数，敢不敢让我给瞧瞧？”穗儿翘着二郎腿，拉下黑漆漆的墨镜，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走上前，懵懂的大眼睛傻傻地盯着穗儿。
穗儿戴上墨镜，三只手指头搭在男孩的胳膊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有模有样。
“你本能活100岁，可是有一点，你肝火太旺盛，将来容易脾气暴躁，一不小心就……”
“周穗穗！！”母亲气冲冲地走过来，那阵势像是要把她的桌子掀起来。穗吓得眼睛掉了半截，拔腿就往人群里跑，害得母亲追了一路，差点跑岔气。
“小兔崽子，你跑什么跑！”母亲一边大喘气一边揍了她一下，“你不知道你老娘都快60的人了，你想要我的命啊你，死丫头！”
“您在后面追我，我可不就跑嘛！吓得我都肝儿颤，别再有啥后遗症……”
“去你的后遗症，我这还没说你呢，在那装什么瞎子给人看病，小小姑娘家的不知道文文静静的，整天吓混什么！”母亲狠狠踢了她一脚，气得脸都铁青铁青的。
“妈，我想学医，跟哥哥们一样治病救人，行侠仗义。您能不能教我，别让我早早嫁人，我一辈子也不嫁，就要做大名医！”穗儿扯着母亲的衣角，撒娇似的说。
母亲转身走向屋里，“问你爸去，我反正没那心，小姑娘家家的。”
“你们不教我，我自己学，学出个样子让你们看，哼！”穗儿咬着一根狗尾巴草，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摆地走回书房。
夜深人静，这个倔强的“女土匪”周穗穗，此刻一边摇晃着手里的几颗药草，一边若有所思，心里不知道又在攒什么“坏水儿”。不一会儿，药草从穗儿手里滑落，累了一天的“女土匪”，渐渐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