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柳传》第二章 怪人复仇
梁管家话犹未毕，机警的秦彪早已挺身站在大汉面前。你看他:
身穿劲装体矫健，肌肉发达海碗拳。休说二三小喽啰，七八豪强亦等闲。无影脚踢南山虎，铁沙掌劈武状元。分明一个练家子，好似张飞再临凡。
秦彪右手单臂横伸，中气十足地说道:“我家员外早有分咐，今日不会客，兄台还是请回吧。”
大汉被拦住，双眼斜蔑秦彪，冷冷地吼道:“闪开！”
他的声音低沉阴冷，却又带着不容违背的凶狠气息。
秦彪身为秦府护院，方圆几十里内，何曾被这样呵斥，气恼之余高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客气两字还没出口，早已摆出架式，右手变掌为拳，径向大汉胸前捣去。
大汉不躲不避，挨了一记重拳，但却不痛不痒，面无表情。只见他双手握拳，似缓实急地由胸前用力划向两肩侧下，一声轻呵，秦彪整个人就倒飞起来，撞碎桌椅倒在地上。杯盘碎了一地，看热闹的宾客纷纷再次退后，保持一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秦彪嘴角挂着血沫子，挣扎着勉强站了起来，左手托着受伤的右手，惊愕地望着大汉，不敢再上前阻拦。
他原本想在徒弟和家丁面前显显身手，没想到反而丢了颜面。他知道大汉对他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他早已是一个死人了。虽然心中后怕，但他还是示意家丁们一起上。
众家丁有了前车之鉴，只是围着大汉却不敢出手。大汉冷眼将众人扫了一遍，冰冷地缓缓说道“可怜一群将死之人，到现在还在替仇人卖命。”家丁们面面相觑，不知大汉这话什么意思。
梁管家见众人拦不住大汉，又听他言语蹊跷，连忙上前讲道:“好汉爷且慢动手，容我前去禀告员外，让他老人家出来与您见面可好？”
“哼，秦恒老贼此时怕早已躲起来了，哪里还敢出来。”大汉眼望内宅方向，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你既然已经有所准备，我也不必心急了，无论你再玩出什么花样，今天都必须有个了结。”稍作停顿又看向梁管家，说道:“你可是姓梁？”
“在下梁廷发，未请教好汉爷高姓？”
“梁齐山是你什么人？”
梁管家见大汉不愿告知姓名，只得回答:“梁齐山是我二叔，现在章山龙居寺任主持。”
“难怪我见你与他有些相像。当年我匆匆离寺，他还只是个干杂物的小道童，想不到如今已贵为主持之尊。”
梁廷发心想:“不就是个老道士，有什么尊不尊的。”嘴上却说道:“您认识我二叔？”
“当年见他乖觉伶俐，做事又小心勤谨，本想收他做个徒弟，没想到这一离寺竟是六十年不曾回来。”
“好汉爷说笑了。我那二叔现已七十有三，照您的说法，那您岂不是比他年纪还大了？”
“有很多事是你不可想象，不能理解的，你也不必多问了。念你是故人子侄，这里有颗解毒丹你且服下，可保你一命。”说着便探手入怀掏出一粒豌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来递予梁廷发。“把药吃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大汉待梁廷发接过药丸后说道。
梁廷发用拇指和食指夹住药丸看了看，又放在鼻端嗅了嗅。这东西让他想起了济公和尚的泥垢丸，却又绝不相信它真有泥垢丸的效果，于是一阵恶心。当着大汉的面又不好将药丸仍掉，只得捏在手心。然后说道:“多谢好汉爷。”
大汉见他并不服药，也不多说，转身向庭院内喊道:“秦恒，不要再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六十年，你躲了六十年，难道还想躲下去不成？”
梁廷发趁大汉背向他说话之际，将药丸扔给了桌下啃着骨头的大黄狗。阿黄看着滚到嘴边的药丸，嗅了嗅，舌头一舔、一卷就吃了。然后它用两只爪子捧着骨头继续啃起来。狗对人的事并不关心，也没有人来留意狗。
就在阿黄专心啃着骨头的时候，大家听到了秦员外的声音:“向——秉——天，”这声音洪亮，一字一顿，一点也不像一个七十岁老头子的声音。可是，很奇怪，每个人都毫无意外地认定这就是秦员外的声音。“我会怕你？哈哈哈，真是笑话。你若不是怕我又何必在外面狗叫，有本事你就进来，我们一决高下啊。”
被称作向秉天的大汉闻言明显感到一阵犹豫，却说道:“秦恒，你这样藏头藏尾，干脆改名叫秦乌龟好了。”
众人见大汉废掉秦彪露了一手，知他武艺高强，此时却与秦员外打起了口水仗，先前的威风一扫而光，有些看客便开始指指点点，说些难听的话。向秉天目光扫向他们，一个个又赶紧闭嘴。
这时又听秦员外说道:“你不是乌龟，你不是乌龟就进来啊。别忘了你那不要脸的大哥是怎么死的。还有你爹，你娘，你那娇滴滴的妻子和刚满两岁的儿子，你难道就忘了吗？哈哈哈。”
一向被称作秦善人的员外说出这些话来，让众人诧异不已，一阵骚动。向秉天不待秦员外说完，早已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直冒，瞪着牛眼，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秦恒，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向秉天气怒之极，情绪失控，大步冲向内宅。众家丁一同散开，围堵形同虚设，没人敢阻拦。
向秉天大步通过一道圆拱门，然后进了内宅，眼前却是一堵一人多高的石墙，石墙上面摆了些盆栽，正面刻着诗词歌赋。这墙把内宅的景象完全遮没了。他从右边绕过石墙，一路芳草异树，亭台水榭，都不放在眼里，仔细感应着秦恒的方位，直奔而去。
约摸一刻钟，向秉天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任凭他怎么走秦恒始终在前方不远的位置。他心中惊疑:“这难道是幻境？”。快速地回想着一路见到的情景，整个宅院里一片寂静，连个人影都没有。草间树上没有虫鸣鸟叫，池塘里荷花开得鲜艳，却没有香气，鱼儿停在水里动也不动一下。他越发肯定了这个想法。于是猛然停住脚步，十指频动变幻指法，双脚生风踏出罡步，口中念动咒语:“天清地明，道术称奇，乾坤借法，破幻移迷。”咒语念完，双手变掌遮住眼睛，然后用力向左右缓缓移开。幻境已破，向秉天眼前是一座假山，从地上的脚印可以看出，他一直在围着假山转圈，而身后不远处就是石墙。
向秉天从先前的气极败坏中彻底清醒过来，暂且压制住心中的愤怒和仇恨，目光缓缓游移，重新审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
只见蒙蒙细雨中有三条路径连接着眼前的假山。东西两条曲曲折折，窄窄弯弯，西边通向荷塘亭榭，东边通向一排侧房，两处路上都是绿草茵茵，庭树掩映。中间一条宽路直通横陈的游廊，游廊之后不远是一排古色古香的正屋。
向秉天豪不犹豫地向正屋走去。不多时，他就来到一个宽敞的客厅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坐在正中主人的位置上闭目养神，坐椅旁的茶几上放着一碗盖碗茶。向秉天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秦恒的本来面目，而不是梁管家他们口中说的七十岁的老头子。
找了六十年的仇人就在眼前，向秉天的怒火正要喷发，却见秦恒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向秉天心平气和地说道:“既然来了，今天我们就会有个了结。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希望你在杀我之前能坐下来我们聊一聊。”说着用手示意向秉天坐到右边的客椅上。
向秉天难以抑制心中的仇恨，愤然说道:“秦恒，你的花招我领教够了，不然我早就将你毙于掌下。废话少说，受死吧！”话犹未尽，已然摆出了架式向秦恒冲去。
秦恒突然站起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情绪激动地大声喊道:“向大哥，”向秉天听到秦恒这样叫自己，霎时间又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两人结拜为异姓兄弟那段时光。照着秦恒脑袋挥出的拳头猛然收住，拳风带起秦恒额前的头发，又回落下来。
秦恒继续说道:“向大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愧疚自责之中。每天晚上都做恶梦，梦到那些被我杀了的人来向我索命。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这些年来我拼命地做善事，希望能弥补以前的过错，这样让我稍稍觉得好过一点。但我心里一直有个结，我觉得对不起你，向大哥，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啊，向大哥。”说到这里，秦恒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
向秉天叹息一声，说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不过现在觉悟，总比永堕地狱好多了，希望你下辈子能做个真正的好人吧。你所做过的事，你必须承担起后果，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兄弟一场，我就给你个痛快吧。”
